這種體驗,連徐熙舟自己都覺得新奇。
周六,正賽日。
十月的俄羅斯已經變得十分寒冷,北風刺骨。今天的天氣沒有昨天好,大片的灰色鉛雲綴在天際,似乎隨時都有下雨的趨勢。
正賽開始前,車隊開了個技術分析會,討論該用什麼樣的輪胎。一向沉默的莊靜純難得發表了意見。
“我們不需要保守的策略,可以冒險一次,等下雨了立刻進站換雨胎。”
車隊負責進站策略的工程師有些驚訝,往常他們都是選擇最保守的輪胎方案,沒想到今天莊靜純竟然會這麼激進。
“萬一隻下小雨,或者雨下到一半就停,更換雨胎會影響性能吧?”
“我看過俄羅斯曆年的天氣預報,一旦下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就用雨胎。”
他態度強硬,其他工程師也不好再說什麼。加上車手都沒有提反對意見,他們就更無話可說了。
散會出來,徐熙舟把莊靜純拉到一邊,好奇地看著他。
“你之前也跑過索契的比賽吧,怎麼就那麼篤定一定會下雨呢?”
“手腕還疼嗎?”
莊靜純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盯著他的右手。
徐熙舟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腕,“昨天還好,今天突然就有點痛了。”
“是空氣的濕度太高導致的。今天賽道下雨的可能性非常大。”
莊靜純說完話,伸手握住他的右手腕,他的大拇指按在徐熙舟受過傷的地方,忽然從兜裡掏出了一片白色的東西。
看著莊靜純將一塊膏藥貼在自己的手腕上,徐熙舟啞然失笑。
“不是吧,你還相信這個?”
“試一下未嘗不可,這個膏藥有保暖的作用,會讓你舒服一點。”
莊靜純手指修長白皙,看著對方認真的握著自己手腕的樣子,徐熙舟的心弦像是被什麼撥動了一下。
被男人碰過的地方帶來異樣的熱度,徐熙舟一個激靈,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我去換衣服了。”他匆匆忙忙的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五盞紅燈熄滅,比賽正式開始。
雖然在第十名發車,但徐熙舟的起步相當亮眼,過一號彎時已經超越了兩輛車。
進入二號彎,這是全場最佳的超車點,同樣也是所有車手激烈爭奪的彎道。比賽才開始五分鐘,二號彎便出現了事故。幾輛賽車連環碰撞,徐熙舟被卷入其中,驚險的和一輛被撞歪的賽車擦肩而過。
他有驚無險的從一團混亂的彎道裡衝了出來,車身被碎片刮蹭,但並沒有大礙。接下來便進入索契賽道最具標誌的三號彎,超長的圓弧彎道,非常考驗車手對線路的選擇,徐熙舟全神貫注的盯著前方,不敢放鬆任何警惕。
賽道的第一段他開的還算流暢,到了第二段就是接連不斷的中高速彎。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即使隔著頭盔,他都能感受到北風的冷意。
每一次刹車,製動,加油,他的神經都高度緊繃著。手腕處又傳來熟悉的疼痛,隻是在那股疼痛過後,又有一層熨帖的暖意。
莊靜純低頭給他貼上膏藥的場景,像是放電影般在他腦海中掠過。心臟深處有股熱流湧了上來,在咆哮的引擎聲裡,一股強烈的,想要超越的欲望在血液裡叫囂著。
他知道,那個人正在看台上看著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他想證明給他看,他值得被他注視著。
耳邊風聲呼嘯,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徐熙舟一顆心卻變得格外的平靜。手腕的疼痛消失了,大腦深處那根隱隱作痛的神經也似乎暫時放鬆了對他的折磨。
進入第三段,重重踩下刹車的同時,必須完成高難度的轉向。他前麵一輛賽車在這裡輪胎被鎖死,差點滑出賽道。
他趁著這個機會流暢的走線,切入外側,順利地超過了前車。
接下來的十四號彎和十六號彎都是非常難以駕駛的路段,零點零一秒的失誤都會讓賽車衝進緩衝區。徐熙舟不敢有片刻的放鬆,精準的操控賽車,順利的進入下一個直角彎。
演播室裡,兩位解說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輛銀藍色的賽車從第十名起步,然後一路超車,成功逆襲到了第五名。
“天哪,太令人震驚了,我們都知道徐在上一場蒙紮經曆了慘烈的事故。他能重回賽道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想到表現竟然這麼出彩!”
“是啊,索契賽道可以說是整個賽季中最難超車的賽道之一,但是徐竟然做到了。毫不誇張的說,他是所有f2車手中能與愛德華比肩的最優秀的車手,他的毅力,勇氣和耐心都讓人不敢小覷!”
看台上,所有觀眾都緊緊盯著那輛銀藍色的賽車。寒風呼嘯著,烏雲低垂,漸漸的有雨滴墜落下來,賽道上開始出現積水。
莊靜純戴著耳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屏幕上那輛銀藍色的賽車。當看到賽道上開始出現水窪時,他迅速呼叫工程師。
“讓徐熙舟找機會進站,快。”
無線電裡傳來工程師的聲音。
“徐,開始下雨了,下一圈進站。”
雨下得並不大,賽道上有些地方變得濕滑,但大部分地方還是乾燥的。不少車手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並沒有選擇進站,但徐熙舟選擇相信莊靜純,他果斷在下一圈進站。
出站後,雨勢更大了。他前麵的是unique車隊的克裡斯。對方並沒有更換雨胎,而是繼續用乾胎在跑。很快他的乾胎就適應不了越來越濕滑的賽道,在一次轉彎時不慎滑了出去。
徐熙舟輕輕鬆鬆的超過了克裡斯,不知不覺中,他的排名已經上升到了第四位,離領獎台觸手可及。
前方是特雷車隊的安德魯。相比布萊克犀利急躁的駕駛風格,安德魯顯得有條不紊。他知道徐熙舟想超他,始終牢牢地守住中線,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特雷車隊這次也選擇了進站更換雨胎的策略,因此兩人剩下的輪胎圈數其實差不多,徐熙舟很清楚想要超安德魯的難度相當高。
冰冷的雨滴在頭盔上劃過,前方的視野變得格外模糊,幾乎難以辨認前方賽車的身影,隻能憑感覺駕駛。恍惚間,徐熙舟像是又回到了銀石賽道的那場雨戰。
隻是,俄羅斯的雨比英國的雨更加寒冷,一圈又一圈,他始終超越不了安德魯。每一次他覺得自己有機會的時候,安德魯又會在直道上將他甩開。
徐熙舟很清楚,越是這樣他越不能焦急,隻能不斷的跟在安德魯身後,尋找任何一個可以超越的機會。
比賽隻剩五圈。
再一次進入弧線誇張的三號彎,在這裡車手的身體會承受將近四個g的壓力。雨幕讓一切都變得模糊,徐熙舟已經分不清前方是否還有安德魯的身影,隻是憑直覺選擇最佳的路線,銀藍色賽車像一把出竅的利劍一樣,凶狠地切入三號彎的彎心。
視野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緊接著,無線電台裡傳來工程師不敢置信的聲音。
“徐,你超過安德魯了,他比你慢了零點二秒出彎!”
“徐,繼續往前推進,千萬不要讓安德魯反超你!”
超越安德魯的這一刻,徐熙舟似乎才真正找回在賽道上的節奏。他沒再聽無線電裡的聲音,隻是目光專注的盯著前方,全身的腎上腺素都在狂飆著。
加油,轉向,刹車。進入最後一圈,安德魯依然緊咬著他不放,甚至在直到上利用drs的優勢,差點就再次超過了他。
黑白方格旗揮動的刹那,兩輛賽車幾乎是同時衝線。看台上所有觀眾都忍不住站起來,緊張的看著終點的方向。
莊靜純眉頭緊緊皺著,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裡同時出線的兩輛賽車。身旁,車隊經理已經不忍心看賽道,而是雙手合十,不停低聲祈禱。
“ 難以置信!徐熙舟在最後一圈守住了自己的位置!他比安德魯快零點三秒衝線!lightning車隊的徐熙舟,再一次登上了領獎台!”解說激動地站起身。
聽到成績的刹那,lightning車隊的所有人都激動地歡呼起來,衝到了圍欄邊。
徐熙舟將車停回等候區,一下車,一堆人便衝上來團團圍住他。徐熙舟高高舉起雙手,興奮地和所有人鼓掌慶賀。
他戴著都是雨水的頭盔,也分不清誰是誰,隻是一個個擁抱過去,忽然,一雙手牢牢環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