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夷光自不會拒絕,她持著那副笑眯眯神情點點頭,上前恭順扶著老侯爺到嵌螺鈿的紫檀木萬字不斷頭紋榻屏,紫檀案幾上置著副楸木棋盤,除了分放左右裝在藕荷釉棋罐裡的的瑪瑙棋子,棋盤上麵還有本展開的棋譜。
老侯爺棋風毒辣陰險,冷酷帶著戾氣,有些詭道,孟夷光卻是有些漫不經心地光明正大見招拆招,不過一盤棋贏輸都是無妨,全然平常消遣玩意,她從來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去浪費心神在意,孟夷光細伶伶的手腕上戴著條粉碧璽珍珠手釧,偶爾會發出清淩淩的響聲,她就著聲響毫不猶豫地落下棋子,老侯爺便就已是全盤皆輸局麵。
見此,孟夷光丹唇揚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玉齒,彎成兩彎月牙兒的桃花眼慧黠又嬌媚,顧盼之間那股嬌嬌俏俏的伶俐氣兒掩都掩不住,實在明豔得不可方物,整個人都仿佛正瑩瑩綻光,唯有天間神明以皎皎清月為神,以含露仙花為貌、以輕盈飄雲為態才可塑出這樣的美人,誰見了會不喜歡她,哪怕是所謂受命於天的官家也要拜倒這無雙美貌之下吧。
老侯爺下棋時候雖是步步為營,但棋局已定後也從不會再過多糾纏,他打量眼一旁置著的銅壺滴漏:“你外祖教你的下棋果真出彩,時辰已到,阿妧就跟我一起去拜拜佛。”
孟夷光雖不信這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但隻能無奈點點頭笑著表示樂意,跪在老侯爺身後的佛墊上,孟夷光掩不住隨意地閉眸跪著,慢慢悠悠地無聲背誦著佛經。
老侯爺自然意識到身後孟夷光的心不在焉以及不以為意,但沒關係,她不喜歡這虛無縹緲的神佛,總會喜愛真真切切存在世間的神佛,擁著千秋帝業的官家就是世間唯一神明。
當神明垂憐時候,誰能不感到狂喜,誰能不覺得激動,就仿佛撈到了水中月,摘到了鏡中花,那油然生出的得意滿足以擊垮任何人,孟夷光當然會喜歡,自然要喜歡,有了喜歡便會有想要挽留這份無上榮華的欲望,那時候她就會意識得到,隻有提拔她的母家才能夠幫她也幫她日後會有的孩子,去挽留去獲得那份至尊至高權勢。
約過了半時辰左右,老侯爺對著身後的孟夷光說道:“阿妧回去吧,明日早些預備好,隨我一同往慈恩寺去拜會慧能禪師。”
聽著孟夷光應好後漸漸離去的聲響,老侯爺起身將佛龕旁的畫像展開,隻見畫上女子生得雙鳳眸,眉眼稱得上是英氣逼人,顏色寡淡的唇輕輕淺淺笑著,整張精致麵容莫名顯出股冷清固執的堅毅意思,長發用支鳳首和田玉長簪挽成低髻,消瘦的身形上披著件蘭花紋棕綠暗花廣袖長褙子,裡頭則是繡竹葉紋艾綠上襦與如意雲紋蟹青留仙裙,臂上鬆鬆垮垮挽著碧玉顏色素羅紗披帛,打扮得清冷淡漠無比,邊上書著一行小字為“楚家女孟家媳孟楚氏雲心”,正是老侯爺的結發原配楚雲心。
另有一行書著“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
老侯爺伸手柔柔撫著畫像,可惜畫像繪得再是再栩栩如生,也是不會哭不會笑,他摸不到曾經真真切切殘留手心的溫香軟玉,他深深歎了口氣,低聲歎息道:“雲心,當年咱們許百年誓約,黃泉奈何橋旁等三朝,可我卻叫你苦等這樣長的年歲,你可會怪我?還是已然棄我這薄情寡義人……”
出了青蓮閣,光亮漸漸多起來,孟夷光閒庭信步地走在後苑的小花園裡,走了會兒,抬眼就見三房所出的四姑娘孟裁玉在前頭,孟裁玉生得白淨秀氣模樣,眉眼甚是嬌美,身形單薄荏弱,她穿著件碧落顏色衣裳,輕薄柔軟的烏黑長發梳挽成百合髻,插著對珠簪,看起來素淨得很,她由婢女扶著緩緩走在花間,不時就憂鬱地顰眉停下。
孟夷光看到孟裁玉,心裡也不由格外難得地一怵,暗恨自個沒早點回去梧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