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地看著謝璋遠離的身影,正午日頭濃濃地曬在人身上,尤其正是烈夏時候,灼得人好似要燒起來,盧靜識隻覺得周遭深淺碧色裡不間斷的蟬鳴擾得人頭昏腦漲,她寒潭樣無聲無息的寂靜神色不變,手虛虛一握,像是要抓住什麼早就消散不可得的東西。
事間關,景闌珊。
她自然不愛謝璋,隻是盧靜識想起前世驚喜雀躍握住白玉如意的自己,想起那頂矜貴華美的鳳冠,她幾不可聞地輕輕歎息,最終麵上卻隻化出一抹遠遠超脫於世間十裡軟丈紅塵的淡笑,盧靜識抬眸望向一派漠不關心不以為意神色的陳太後,以及陳太後身後的樞密使陳譽與根深蒂固的蘭陵陳氏,眼前閃過從前曾被她殷殷敬仰的阿父,笑意愈發冷淡。
崔鴦垂眸盯著謝璋衣上的精巧紋樣,莫名記起前世自己親手為他縫製的那身錦裳,也是繡著這樣繁複精細的九章花團,在閨中時候,偶爾收到她繡的錦帕香囊時,肅穆高華的阿爹與慈和親昵的阿娘向來都是珍之愛之,歡笑誇獎不斷,可她頭一回給人繡衣裳,耗費了無數的精力心血,最終卻隻能可憐兮兮地被隨意置在櫃中不見天日,謝璋就隻是一眼掃過,就命她退下,近十年的傾心相許就隻是她自個戀戀不舍醒來的虛幻美夢。
崔鴦陷在心緒裡無可自拔,反應過來時候謝璋已邁出幾步遠,崔鴦再一次地同自己夢寐以求多年的後位擦身而過,身影不由晃動,瞧著虛弱得很,隻是心裡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講是麻木,她眼一抬,正正對上了陸蘭澤望來的眼神,陸蘭澤姿態端莊秀麗,輕淺含笑,看起來並無半分傷懷,隻是瞳色陰鬱若漫漫長夜裡的幽靜山林,波瀾不驚又存著驚濤駭浪,崔鴦毫不疑心陸蘭澤對自己的恨意與殺意,她靜靜地回望,嘴角牽出清淡而輕蔑的笑影。
當真非常巧合的是,崔鴦也恨不得殺了毀儘她全盤算計的陸蘭澤,她們二人都已經回不了頭了,隻能繼續在這暗裡刀光劍影的錦繡前程上繼續走下去。
滿殿女郎目光跟隨著謝璋,悲喜由他前來與離去的步伐定奪著,而謝璋眼神直直落在前頭的孟夷光身上,一如方才,一如前世,不知惹得多少人心間酸澀叢生。
瀲灩日光下,孟夷光略彎的含笑眼尾像是白釉瓶上工筆細細繪的一筆青梨,頗清頗雅,她回眸望向謝璋,珠光燦燦耀出若青山白雪般清而冷的光,卻比不得她千嬌百媚的精致容色,孟夷光看著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的謝璋,心頭莫名發熱,怦怦跳動得有些快,直到謝璋駐足之時,孟夷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
謝璋垂眸與孟夷光目光相遇,他笑得沒有絲毫玩世不恭的戲謔,他抬手將玉如意送至孟夷光身前,柔聲講道:“孟姑娘可願接下這柄玉如意?”
上首的王太後幾乎想要站起身阻攔,可觸及到一旁冷眼看戲的陳太後時候,卻僵硬住了,作為謝璋的生身母親,王太後自認了解幾分謝璋心性,偶爾時候他實在有些過於無拘無束,隨心所欲幾至沒心沒肺,像是任性頑劣的孩童,做出的主意絕不會因旁人更改,她若是倉惶出聲阻止謝璋,說不準更會壞了母子情分,還要在陳太後麵前丟臉番。
盯著孟夷光,王太後簡直隻覺自己在做夢,她七竅玲瓏的兒子竟就隻被這張絕色傾城的臉蛋所迷惑,要封個沒落勳貴出身的做他精挑細選的皇後。
孟夷光因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而歡喜得不知所措,她忍不住去看這要予她這份無上顯赫榮華的官家,隻見謝璋含笑盈盈,是多麼含情顏色,孟夷光此刻才覺出,謝璋眸子並非純然黑黝黝的烏色,而是帶著些許琥珀顏色,這樣日頭好的時候映照上去,當真璀璨明豔若枚光彩奇異的寶石,仿佛有澄澈的瑩瑩水流緩緩於其中流淌。
謝璋低低地笑著:“孟姑娘,咱們如今才終於算是龍不缺鳳,鳳不離龍,好生生配做一對了。”那溫柔似春風的笑意浸在他眉梢眼角,也在他的話音裡,謝璋聲音愈發輕柔,好似隻落在孟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