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國內治療相關疾病最有經驗的醫院,父母為他操了許多心,可就算找來最優秀的醫療團隊,他的狀況也絲毫不見好轉。
幸村精市的意識無比清醒,卻連挪動一根手指頭都很吃力,自從突然昏迷住院,確診病情以來,這症狀每天都在加重。
他的身體像一杯被遺棄在那個冬日裡的水,溫度不斷的流失,隻能眼睜睜看著它一點點凝固凍結。
入春之後東京的溫度迅速回暖,他卻隨著日漸僵硬的四肢,被困在了這個房間裡。
床頭櫃上擺著護士小姐幫他倒的水,有幾滴自玻璃杯壁滑落,就好像他做的那些無濟於事的掙紮。
就算選擇手術,痊愈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雖然父母跟主治醫師都沒有明說,大概是覺得這對他來說太過殘酷,但連離開這張病床都變得艱難的現在,幸村精市最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
可若是不做手術,他就連最後重回賽場的希望也失去了。
轉院來這裡不到一個月,幸村精市卻感覺自己已經被困在這間病房很久、很久。
天色漸漸暗下去,從窗口望出去,是遠處爭先恐後亮起又熄滅的燈光。
他恍惚覺察到冷,又或者是荒誕的寂寥。
良好的家教總是能讓幸村精市做到恰到好處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網球部的大家在球場上奔跑,他卻隻能中途失約退場,夜深人靜久久無法入睡之時,他怎麼能不怨恨與痛苦呢?
幸村精市被負麵情緒裹挾著,不自覺想到了很多,最後落在那個新加入網球部的真田身上。
弦一郎的哥哥,真田鳩見。
真田鳩見有著他求而不得的健康體魄,剛接觸網球就能憑借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將身為正選的赤也打敗,但對這項運動似乎並沒有多少熱情。
太容易做到了,反而沒有價值嗎?
羨慕、不甘心、還有一些令自己難堪的嫉妒。
幸村精市能從對方偶爾的群聊發言中,看出他是個性格不壞的人,要是能站到球場上跟人酣暢淋漓地打一場就好了。
聽柳蓮二描述的,兩個真田打球、相處時的畫麵也很有趣,真想在旁邊出聲戲弄一下。
能跟人打一場的話,他或許能夠讓對方喜歡上這項運動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候冰帝跟他們約了一場練習賽,而賽後這個素未謀麵的朋友的反應很不錯,燃起了對網球的熱情,雖然真田鳩見錯過了正選比賽,部長幸村精市還是破格讓他成為了正選。
真田鳩見骨子裡不是個輕浮的人,進網球部以來,雖然時間觀念有些奇怪,但每天的訓練菜單都有合格完成,相信在成為正選之後也會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如果他注定無法回到球場上,立海大的全國二連霸也沒有死角。
幸村精市苦苦掙紮的靈魂像割裂成了兩半,思緒混亂地糾纏在一起,又像是陷入了無邊噩夢之中,就在他認為自己又要在渾
渾噩噩間熬過這個夜晚時……
他聽到了窗戶被推動的細微聲響。
房間裡有人?
不對——
是翻窗進來的。
幸村精市眼皮無比沉重,索性就這樣裝睡,靜靜等待對方暴露目的。
那個人來到了床前,衣擺帶出細碎的摩擦聲,來人大概是抬起了手。
要做什麼?
幸村精市生出這個念頭的下一刻,聽到了寄生自己身上的“病魔”,被剝離凋零時發出的痛苦聲音。
“嗬…………”
人類在某些極端條件下也是可以看到咒靈的。
雖然隻有短暫的一瞬,但幸村精市確實具像化的感知到了,這最近導致自己病情無限惡化的罪魁禍首,在消失前最後的哀嚎。
他也幾乎在那一刹那,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雖然仍舊不太靈敏。
隨後,這個幫他去除命運施加在身上的累贅的深夜來客,短暫地觸碰了他的手臂。
或許是夜晚溫度低,那隻手的溫度也很低。
“……”
幸村精市聽到了一聲克製的歎息。
他現在可以正常睜眼起身了,但又有些困擾自己該以怎樣的姿勢“醒過來”,因為對方似乎不知道他一直清醒著。
而且對方深夜拜訪的做法,看起來並不想被他察覺。
直到那人收回手要離開,想要看一眼對方的幸村精市,迫切地握住了那隻手腕。
夜間的病房靜悄悄的,白色的窗簾被夜風高高卷起,像是升格拍攝的電影鏡頭,幸村精市看到了一個戴著黑色口罩與兜帽的人。
對方夜色下難辨顏色的瞳孔,猛得緊縮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一把甩開病床上少年的手,在窗簾落下前原路從窗口翻了出去,身姿無比矯捷,動作無比熟練,像是平時沒少這樣做。
“……等…一下…!”
幸村精市顧不上地板冰冷,光著腳有些踉蹌地追過去,撐著窗台往下看去,下麵隻有綠化帶不見早已人影。
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