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早讀鈴持續的時間不長,但陳向東猝不及防之下被尖銳的鈴聲灌了一耳朵,等到沉寂下來,他已是頭昏耳鳴。

他看到對麵的江藻放下手,微笑著說了什麼。

陳向東沒聽清,用力晃晃腦袋:“你說什麼?”

江藻笑了笑,把話重複了一遍:“陳老師不知道嗎,轉班的事是陸舍自己向容校董提的。”

言下之意是這件事他插不了手。

陳向東剛從耳鳴中緩過來,聽到他的話眉頭皺了一下,說:“這我知道,江老師,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勸說陸舍,讓他再向容校董提出回到一班。”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解了。”江藻明白他的意思了,煞有介事地點頭,“這是他們之間達成的協議,就算更改也應該由他們再協商,而我的任務是勸說陸舍回心轉意,畢竟他的意願才是其中的關鍵,對嗎?”

陳向東很欣賞他的上道,露出一抹笑意:“是的。”

江藻捏著下巴,似乎在深思熟慮。

陳向東本以為他會爽快答應,一個新進學校的老師,根基不深,沒必要為了個學生得罪自己科目的教研組長,就算教研組長這個職務官不大,但剛好壓在普通老師頭上,於情於理,他提出的要求都不該被拒絕。

但對方卻在遲疑,這讓陳向東的感覺很不好:“江老師,你在想什麼?”

江藻笑了笑,說:“我在想啊,如果通過我的勸說,改變了陸舍的意願,那還是他的意願嗎?”

“什麼?”陳向東眉頭緊皺。

江藻的笑容裡帶上歉意:“抱歉,太繞了是嗎?那我說得簡單點——我勸說之前,和我勸說之後,到底哪個是陸舍的意願呢?如果兩個都是他的意願,那我們應該以哪個意願為主呢?”

陳向東沒說話,麵色不豫地看著他。

對方不說,江藻自己就自己把話說下去:“陳老師,我才剛當老師不久,在我看來,教育者雖然有為學生指明道路的責任,但在這個過程中,是否也應該尊重學生本身的意願呢?”

陳向東露出笑容,在他麵前的這位年輕教育者,似乎懷抱著一腔不切實際的理念,並且試圖以此理念挑戰他們這些年長者的經驗。

初出茅廬,勇氣可嘉。

但,這裡並不是他理想中的象牙塔,不需要這樣的挑戰來證道!

“江老師。”陳向東微笑,“你的想法我很欣賞,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如你所說,尊重陸舍的意願。可很遺憾,根據他的意願做出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身為教育者,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上歧路,而置之不理,你說呢?”

“錯誤?歧路?”江藻把這兩個詞重複一遍,隨後微微一笑,“何以見得?”

陳向東的表情冷下來,這個江藻,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在堅持己見,是太執拗還是太不識抬舉?不管是哪個,都在極速消耗他的耐心。

“何以見得?”這次是陳向東重複江藻的話,他一指旁邊教室的窗戶,窗明幾淨。

他說:“一目了然。”

江藻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透過窗戶,裡麵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教室裡亂糟糟的,沒有因為窗戶外站著兩個老師就有所收斂,吃喝玩鬨,嘈雜不休。

江藻沉默。

陳向東露出微笑,年輕人,總是自視甚高,看不清現實,以為理想總能高於現實,但最終隻會跌得粉身碎骨。

說到底,是教師這個職業總讓人產生虛無縹緲的責任心和使命感,他們救不了那些無可救藥的差生,隻能生拉硬拽著優等生往前衝,這才是現實。

陳向東終究是不忍了,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讓他還是想拉對方一把,不要在使命感裡陷得太深。但他剛想說話,江藻先開了口。

“陳老師,你說得對,這個班是什麼樣子,一目了然。”江藻轉過頭來,表情還是帶著從容的笑意,“你看見了,我看見了,相信陸舍不會看不見、看不清,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加入這個班級。”

陳向東冷冷看著他。

“是心甘情願也好,叛逆期的任性也好,無論是什麼理由,這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江藻抬手扶住鼻梁上的眼鏡,笑著說,“我們就尊重他的選擇,讓他留在這裡好了。”

“那樣他會爛掉!”陳向東一字一字地說。

“那就爛吧。”江藻輕鬆地說,語氣甚至稱得上冷漠,“他們這個年紀,可以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了。”

眼鏡被他推上去,露出部分未被鏡片遮擋的眼睛,陳向東的心猛地一沉,一種無法言明的震撼在心頭滌蕩。

江藻鬆手,眼鏡落回鼻梁,他微笑:“陳老師,早自習已經開始,你該回去自己班上了吧?我先進去了,回見。”

江藻揚了揚自己手中的試卷,轉身往教室前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