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2)

容靜丞坐上車,前後座的隔板升起,隔絕出一片獨立空間。

容靜丞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

送完容老爺子回到房間,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對方突然睜眼對他說了一句話:“或許,是我的教育出了問題。”

容靜丞當時隻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搖頭,笑道:“不是您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什麼問題,容靜丞沒有解釋,就這麼離開了容家本宅。

是什麼問題呢?

容靜丞的唇邊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隻是他感受不到“真實”罷了。

世人都說他是天生的藝術家,細膩敏感,隻有擁有這樣的素質,才能感知到世界的真實。

可這世界,是虛假的。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由一個巨大的謊言組成,生活在其中的每個人,都是某種規則之下的提線木偶,沒有自己的靈魂,他們哭,他們笑,他們聲嘶力竭,他們拚命追逐,都是被設定好的程序,隻待某個時刻被觸發,被釋放。

世人又說他清心寡欲,與世無爭,每每聽到這樣的言論,容靜丞隻是想笑,誰要去追逐那些虛假的一碰就碎的泡沫?

無聊透頂。

生活在這樣世界的他也無聊透頂。

在這樣的世界裡,他唯一的樂趣是,藝術。

隻有將感受落於畫布、落於琴鍵上時,才是他最真實的時刻,然而他的真實,換來的卻是虛假的讚歎,實在令人作嘔。

容靜丞在想,或許哪一天,他會主動告彆這個虛假的世界。

那將是一個脫軌的人偶,送給世界最後的真實。

真是不錯的禮物。

那一天的容靜丞是這樣想著的,然後一如既往,來到了學校的天台,推開門的瞬間,他怔住。

隨後,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容靜丞低頭看看手掌,沒錯,他是在顫抖,來自靈魂深處的興奮讓他顫抖個不停,因為——

他看見了光。

是他朝思暮想的“真實”。

天台上的入侵者發現了他,抬頭看來,容靜丞看到一雙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也看到了想讓他占為己有的美麗靈魂。

占有他!

靈魂在叫囂,占有這份真實!

“你叫什麼名字?”

“哪個班的?”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這是容靜丞上前抓住對方後,問出的三個問題,沒人察覺得出他的急切,隻有容靜丞自己知道,觸碰到對方時的自己有多興奮。

他的真實卻隻是冷冷地甩開他,轉過身離開。

容靜丞站在原地,看著驟然空掉的雙手,茫然,他的真實離他而去了?

腳步聲遠離,又接近,耳邊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音。

“江藻。”

“我叫江藻。”

江藻。

容靜

丞默念著這個名字(),笑了?(),以後就是他的小藻了。

容靜丞摸摸自己唇邊的弧度,每當不開心的時候,隻要回想起和小藻有關的事情,他的心情就會變好。

雖然小藻總是會不告而彆,但沒關係,自己不會再生悶氣不去見他,隻要他還會回來,隻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

從後座的箱槽裡取出幾張照片,上麵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江藻,是高中時期的江藻,和大四準備考研時的江藻,在看書、打電話、和人說話,或者是在買東西,共同點是他都沒有看鏡頭,好像對鏡頭的存在一無所知。

一張一張慢慢翻看著,容靜丞打發完了這段行程裡枯燥的時光。

車子停下,容靜丞轉頭,一簇煙花正好升到半空,綻放,亮起的光驅散了遠離人群的小巷中的黑暗,也落到巷口處等待的人身上。

容靜丞微笑看著眼前這一幕,看,他的小藻果然會發光呢。

他走下車,江藻也早就注意到這邊,看了過來。

“小藻~”容靜丞走近抱住他,像隻無尾熊死死抱住他的桉樹,“我被罵了。”

男人的語氣委屈極了,蹭著江藻的脖子訴苦。

江藻蹙眉:“被誰罵了?”

“我二哥。”容靜丞委委屈屈,“他說我惡心。”

江藻眉頭蹙得更緊,但看著抱著他的男人委屈的模樣,說道:“他最惡心。”

容靜丞繼續告狀:“他說我是變態。”

“你不是。”江藻安撫地摸摸他的頭。

“他還說,”容靜丞停頓一下,仰起頭說,“你不喜歡我。”

江藻沉默。

容靜丞撒嬌:“我現在好難過,你快點安慰我嘛!”

“說你喜歡我!”

“快說嘛!”

“小藻,快說。”

“求你了。”

“說啊……”

一聲輕輕的歎息之後,他的聲音漸漸低去。

然後,他的臉被捧了起來,與他對視的江藻慢慢靠過來,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很輕很軟的吻。

“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隻喜歡你。”

江藻鬆開他,又慢慢遠離,“夠了吧?”

視野拉開,容靜丞看到江藻泛紅的耳朵。他抓住江藻的手,把人往自己懷裡拉。

“不夠。”容靜丞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不夠的,小藻。”

“一點也不夠。”

他又聽到了歎息聲,那是無奈但又無法抗拒的聲音,然後,他的脖子被一雙手環住,然後用力往下一拉。

廣場上,煙花盛放,人們驚歎的聲音一刻也未曾停歇,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已逝的流光上,所以不曾有人察覺到,遠處寂靜黑暗的小巷裡,難耐的喘息和淩亂的撫慰。

容靜丞在自控力徹底崩潰之前放開懷裡的人,他啄吻著江藻的唇:“現在去看煙花嗎?”

() 藻無力地靠在牆上,眼底滿是瀲灩,話語裡混合著輕微的喘息:“你夠了嗎?”

容靜丞沒說話,隻是眼神很深,很沉。

江藻握住他的手,把手指塞進他的指縫裡,輕輕地說:“去車裡……”

*

八點過一分,十九班的班群開始嘀嘀嘀響個沒完。

周沅把手機放在腿上點開宋妗彤發的視頻,城北廣場上空的煙花一簇接著一簇,把夜色都給驅逐殆儘,與天際邊掛著的圓月共爭輝。

他旁邊坐著的是一個堂弟,才十二歲,年紀小,好奇他在偷偷摸摸乾什麼,便湊過來看,一看興奮叫起來:“好漂亮,是城北廣場那個嗎?”

周沅撞了他一下:“你小聲點啊。”

周家規矩多,吃飯的時候絕對不能碰手機,哪怕這裡是小孩桌,也沒人敢光明正大造次。

堂弟捂住嘴狂點頭,壓低了聲音:“真好看,還有嗎?”

周沅又點開關駿捷發的,角度其實差不多,但煙花這種東西,是百看不厭的,尤其是漂亮煙花。

堂弟眼底流露出羨慕:“真好,我也想去看,我同學好多都去看了——蓮娜好像也去了,好想和她一起看煙花啊。”

他一副花癡模樣,周沅斜著眼看他,擺出一副大人模樣訓斥他:“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整天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你爹媽送你去上學就是讓你談戀愛的?”

堂弟性子活潑,兩人關係挺好,見他擺架子,也擺起架子,昂著下巴說:“沒談戀愛,再說了,我成績好,就算談了也不影響學習,我可是班長呢!”

“我還語文課代表呢!”周沅順口就接了一句。

堂弟的眼睛瞪圓了,反應過來嘲笑他:“儘吹牛,你分明是個學渣,大伯知道你這麼會吹嗎?”

周沅也是脫口而出才反應過來,臉上閃過懊悔,麵對堂弟的質疑,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對對對,我吹牛,我什麼也不是。”

堂弟哪怕年紀小,但在這種百年世家裡耳濡目染久了,察言觀色的本事可不小,他看著周沅的狀態,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什麼,好奇問:“你真是語文課代表啊?”

“我不是。”周沅端起飲料喝了口,嘀咕,“語文課代表有什麼好當的,給人白乾活還沒句好話,傻子才願意當——求我都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