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無眠。
看著月光以往隻覺得溫柔，現在反倒覺得冷冷清清；看著樹木以往隻覺得奮發向上，現在反倒注意到了枯黃的葉片，多了點暮氣……
怪誰呢？怪麻雀長輩們都心狠？可不把他們驅逐，食物和空間都不夠；更何況，那是他們的兒子和女兒，那不比她更傷心？
怪他們生得太多，管生不管養？可麻雀們修煉的資質極低，若沒有足夠的能修煉的麻雀，麻雀林就該改名了。
那怪父母？怪他們不早點告訴她，沒有個心理準備？怪他們不再無所不能？隻要有這個想法，孔雲起都能自己給自己倆巴掌。
那怪什麼呢？怪蛇吃鳥？怪其他強大的鳥群不教他們庇護普通鳥的方法？
最後隻能想起那句“沒有強者。”
心裡變強的渴望漸漸膨脹，它和心跳融為了一體，衝到了耳膜，衝到了皮膚，衝到了羽毛……這種感覺就如同她第一次破殼而出，喙遇風而堅硬，羽毛遇風而堅韌，她又升起了豪情，仿佛天地之間任她遨遊。
……
孔雲起有個漂亮的小籃子，是父母做的禮物，用藤蔓編成的，還纏繞了乾花。她每次用它帶東西，都一定要多飛幾圈。
她是個勤快且貪吃的小鳥，每次出去，都是樹木的福音，蟲子的災難。
經過多次的孰能生巧，她已經能保證樹木的創傷麵足夠小，蟲子足夠完整。
她吃完早餐後並沒停下，繼續將籃子裝滿，白嫩的幼蟲都被她弄得酥香，整整齊齊地碼在籃子裡。
她爪子放在提手上，剛一使勁，差點撅過去，使勁撲扇翅膀回正，一陣後怕。
在周圍的幾個麻雀看見了，一起把籃子提起來，問道：“你要去哪裡？”
“烏鴉大哥家。”
到了地方，她給每個麻雀一條蟲子，就算不要的也摁住了硬塞進去。之後再將籃子裡的蟲子重新擺了擺，門口的羽毛也清理掉。
烏鴉的窩和正常的鳥窩不同，由木板製成的，正正方方的還有門，據說是參考人類的房屋而來。
烏鴉家的特點就是聰明，有文化，有見識，知道那些沒見過的人類的事。
沒等她敲門，門就開了，“你們麻雀真是到哪裡都是嘰嘰喳喳的。”
孔雲起尷尬了一瞬，剛才確實是在人家門口挺鬨騰的，她剛才怎麼忘了注意。
她抬眼剛想說抱歉，就見烏鴉大哥背著光，身上羽毛的光彩如同波光粼粼，一下子就把要說的話忘了。
他看了一眼籃子，“怪不得這幾天啄木鳥的生意不太好了。”
孔雲起驕傲地挺起小胸膛，“沒錯，是我做的。”她可一點都不感到愧疚。啄木鳥可不管周圍的鳥有沒有睡覺，樹上的鳥巢有沒有鳥，把鳥騷擾醒，讓鳥飛離巢穴，還嘲笑他們，簡直無法無天！她可也是受害者！她做這些的時候可就沒騷擾到鳥，技術不行就得多練。
他看出了她的意圖，“給我的？你想換什麼？”
“我想變得聰明。”然後她又想起來道：“不過籃子不是給你的。”
她很清楚，成為強者的前提就是有腦子，能做好規劃和選擇。
他饒有興趣，“所以是束脩？”
“束脩？”孔雲起發出疑問，烏鴉大哥總是能冒出來聽起來很有文化的新詞。
“就是拜師的禮物。”
烏鴉大哥總是說話很文雅，孔雲起覺得就算隻是學習了這種說話方式，能讓鳥不自覺尊重她也行。
於是她點頭肯定，“是的，我是來拜師的！”她特地在“拜師”上加了重音，這個詞她要記住。
“進來吧。”
孔雲起艱難地拖著籃子往裡走，她看到桌椅板凳，看到書架裡滿滿當當的書，原來……鳥巢也可以這麼建。
“有些話先跟你說清楚，我所教的知識絕大多數來自於人類，若是你有芥蒂，可再尋老師。”
“芥蒂？”她疑惑，“我為何會有芥蒂？”
“當初巫妖大劫後，人類得利。於是就有妖族敵視巫族，厭惡人類，拒絕人類的一切文化，維護妖的純潔性。”
“可既然人類是最終勝利一方，不就更應該向人類學習嗎？”
妖類的榮耀、堅持與傳統，對於她這一隻小雀來說太大了，她裝不下，她隻能裝得下她的親族。況且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她連見一麵這些討厭人類的妖的機會都沒有。畢竟像她這樣底層的妖連曆史都不知道。
烏鴉大哥露出滿意的表情，“我們烏鴉一族之所以喜歡模仿人類，正因為我們烏鴉和麻雀有和人類很相似的地方……”他看向孔雲起，看見她正專注地等他接下來的話，“那就是弱小而團結，這就足夠讓我們有一塊立身之地。”
孔雲起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
就比如同樣是底層，她去河邊找食物，隻不過是挨了白眼，若是新來的形單影隻的水鳥，肯定會是流血事件。同樣的情況還有禍禍蜂鳥花田，搶啄木鳥生意，她至今安然無恙是因為她屬於麻雀一族。儘管麻雀弱，卻無鳥願意招惹。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是為了什麼而學習的？”
她後知後覺，原來進來之後烏鴉大哥一直在對她進行考驗，而現在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環。
她毫不猶豫，“變強，然後保護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