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剛峰(2 / 2)

三年之前,陝西華縣地動,死傷甚為慘重。七名台諫官同時上奏,請求皇帝節省開支賑濟災民,罷省齋醮、宮觀等糜費的工程,奏章沉痛激烈,大大觸動了飛玄真君的逆鱗。所謂麵刺寡人之過,罪當誅滅九族;閆分宜順杆而上,指使禦史羅織罪名,汙蔑七人結黨營私,狂言詈罵,大逆不道,措辭淩厲之至。

閆閣老能攀附到現在這個地位,靠的也不僅僅是一手舔功。由他親自組織的攻勢既刁鑽又惡毒,根本無從抵禦。朝廷論辯之時,閆分宜一方慷慨陳詞,氣勢如虹,僅僅數次交鋒,已經要給七人扣上犯上作亂、將儘滅族的罪名。結果隨侍在側的穆國公世子嗷一聲號叫,忽而暈厥坐倒,倒把惡狠狠圍觀的老道士嚇了一大跳。

“……聖上命太醫將人救醒,世子卻又痛哭流涕,說自己看到閆閣老這麼公忠體國,事事為君朝廷著想,事事憤君父之概,實在是萬分感動,居然不小心栽了下去。”歸震川道:“當時他越哭越厲害,還嘰嘰咕咕,又說之前不懂事,現在才知道什麼叫拳拳忠愛,什麼叫古仁人之心;之後一定要三省己身,向閆閣老學習,向閆閣老致敬,又連連說什麼‘太偉大了閆閣老!’、‘閣老的恩情還不完!’之類。閆閣老……閆閣老當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閆黨私下裡舔閣老是一回事,公開發癲舔閣老又是另一回事。至於“公正廉明”雲雲,大概連閆分宜自己都要繃不太住。

再說,閆閣老才剛剛痛斥完政敵結黨,現在莫名其妙跳出個人來燒爆了他的熱灶,這話還能怎麼接?

眼見閆分宜張口結舌,被這混亂場麵搞得言語不能,皇上氣得拂袖而去,再不理論,那七位的罪名便僅止於罷官流放,一條性命也就僥幸保住了。

這樣的鬨劇,當然讓滿朝上下歎為觀止,流言至今仍有流傳;但穆國公府的關係實在太硬,皇帝怎麼也不能料理國公的獨子;最後也就是殿前失儀,罰俸一年,禁足了事。這件事鬨大之後,穆國公世子聲名廣布,那風評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潤蓮與海剛峰聽得目瞪口呆,終於深刻體會到了所謂的“異於常人”。但短暫沉默之後,海剛峰還是開口了:

“這位穆國公世子與‘戊中七諫’,或者閆閣老之間……”

“絕無交集。”歸震川搖了搖頭:“京中上下都知道,穆國公府從不見外官。”

正因為“絕無交集”,穆國公世子才會被朝廷公評為“不可理喻”——正常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表演嘛!

海剛峰思索了片刻,卻又仔細看了看世子親筆寫就的那封書信,努力辨認難以恭維的筆跡。

“……依我的看法,人言也未必全然可信。”他靜靜道:“震川兄,你若要拜見穆國公世子,在下不揣冒昧,也想附驥一觀,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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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少湖呻·吟一聲,終於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頂。圍在身側的家人仆役立刻哀哀哭泣,長子許雲岩更是膝行上前,低聲叫喚:

“爹,爹!”

許少湖並未答話,而是迅速在被窩裡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下半身。許閣老宦海沉浮數十年,心性剛硬迥異常人;即使在驚駭絕倫行將昏迷的最後一刻,許閣老也憑經驗做出了最正確的處置——他果斷把書冊塞進了□□裡。

如今來看,這個操作真是英明之至。混亂中也沒有人敢隨便扒閣老的褲衩子,所以這要命的私密依舊是保存完整,沒有泄漏。

他放下心來,嘶啞著開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