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風波(2 / 2)

如今金人退卻,黃河以南稍稍安定,趙菲自然要著手梳理汴京這一池渾水。但流言如沸,卻恰恰指出了最刺心的揣測——某些人一進城就大張旗鼓,整頓秩序,該不會是要清理宗相公的舊人,走曆代趙官家一向過河拆橋的路線吧?

……考慮到趙宋過往的信用紀錄,你還真不能說這個說法沒有道理。

當然,這樣的揣測固然惡毒陰損,但也不難化解。隻要宗相公能站出來講一句話,京中人心自定。但偏偏現在宗相公是病得人事不知,連一句話都說不了了,更絕不能拿這樣的汙糟事打攪他老人家;趙菲無緣無故被栽上這麼一個無從解釋的罪名,當然是惡心得說不出來!

劉禮大致明白了緣由,卻更加驚詫:“怎麼會鬨成這樣呢?我還以為平定汴京大功一件,之後辦事會是一片坦途呢。”

穆祺嘖了一聲:“這有什麼奇怪的?亂世人心浮動,鬨出什麼來都有可能。彆的不說,你那邊不也……”

他本來想說,夷陵之敗,昭烈帝崩逝,季漢不也曾地動山搖,混亂不堪?但剛要開口,卻想到了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劉禮這隻臭海豹從落地開始,可就是有相父全程庇佑的!有相父的羽翼為他遮風擋雨,他哪裡見識過什麼風急浪險,山呼海嘯?

有相父就是好啊,有相父的孩子像塊寶啊!處於政治漩渦的核心,憑什麼還能保持這樣平和與從容的心境?不就是有人護衛左右,把所有的汙水一氣抗了麼?

穆祺噎住了:該天殺的臭海豹!

趙菲臉色一沉,顯然也想到了這相同的痛點。她緩了一緩,才平靜開口:

“也不能都怪在人心上。歸根到底,我的權威還是有所不足。亂世的權威由勝利確定,但自從掌握朝政,聯合韓世忠、嶽飛起兵以來,我雖然取得過一些小的、戰術上的優勢,卻從沒有獲得戰略上的決定性勝利,沒有打過大仗硬仗,沒有關鍵的勝利做底,底氣當然是不足的。本來是打算在汴京周遭來一次大的決戰,一舉立威;但不想金軍居然自己退走,錯失了決戰的機會。雖然兵不血刃,但威望到底要受不少質疑……”

她攤了攤手:“現在汴京中的謠言,就有不少拿我開涮的;有的罵我牝雞司晨,毒害了先帝完顏構——好吧這倒不是謠言,但既然沒有證據,又何必說得這麼直白?——還有的罵我比武則天更惡毒,擅權心切,永無休止——這就是在汙蔑我了,武皇才廢了兩個皇帝,哪裡比得上我?”

穆祺麵無表情,劉禮則嘴角抽搐——靖康之後,趙菲倉皇南逃,好容易才在南方與殘存的北宋朝廷彙合;為了清理障礙、儘快反攻,趙菲在他們兩人的幫助下一碗稀飯藥翻了完顏構,扶持完顏構的幼子趙旉登基,自己以鎮國長公主的名義總攬朝政,任命嶽飛、韓世忠為心腹,拉攏張俊、吳階為羽翼,費儘心力統合了抗金的力量。

不過,那時他們三個初出茅廬,手腳還很不利索;事情拖來拖去,還不得不求助場外因素;毒殺完顏構後奪權的方案,就是由劉禮親自出馬,拜托相父設計的(真不知他是怎麼跟丞相解釋的,大概在不是親兒卻勝似親兒的皇帝麵前,丞相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吧);而稀飯裡的毒藥,則是穆祺反複嘗試,土法提取出的河豚毒素,保管一吃一個不吱聲,死得又痛又快,且毫無痕跡。也正如此,雖然完顏構死亡的流言漫天亂飛,但到現在也沒人能咬死是鎮國公主下的手,算是爭取了不少的解釋空間。

而半年之前,為了清除完顏構殘存的影響,趙菲又以“國賴長君”為由,讓趙旉退位為太上皇,皇位傳給某默默無名的遠支宗室;如此一來,加上站穩腳跟後廢黜的偽帝張邦昌,鎮國公主罷廢的皇帝就足足有三個,超過了則天皇帝曾經的記錄。穆祺私下就曾揶揄,說她廢過的皇帝都快要搓一盤麻將了,所謂“欲廢帝搓麻乎?”,因此號稱“廢帝搓麻”。

不過反過來看,既然已經能把持朝政廢帝搓麻,為什麼不一步到位自己登基?不還是局限於身份性彆的種種桎梏,政治權威不足以完成這樣的大事麼!

汴京的官吏素來精明狡詐,大宋又從來都有禁軍鬨餉造謠的傳統。當年正牌官家尚且不能阻止,欺負欺負你這個根基不穩的公主又算個什麼?

趙菲很熟悉這一套,所以也頗為無奈。她今日在宗府外被那群哭喪的地痞堵截,又不好在病人家門前動粗,廢了好大力氣才終於驅散,鬱悶之心,不難想象。

劉禮若有所思,很是感慨:“平定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