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阿楊離開了李尋清府邸沒多久。
映樂俯在小桌上拿著筆把剛剛即興的小調譜下來,捧著琴本,叫伺候的丫頭抬著琴,準備在院裡走走。映樂此人,是聞名於世的琴學大家,每到書院沐休之日,牆外都會聚著一群學子,向院裡擲花飛詩,為此,李尋清不止一兩次尋大學士吃茶,向他提議讓學生學會充分利用課餘時間。
與她的才學齊名的是她的癡性,她少女時期曾遊於花會,花的開落輪回映於心間,映樂捧過侍女手中的琴席地而坐,一曲之後,無人不驚豔稱好,她卻置若罔聞,隻手輕撫琴弦,神色恍惚,不知怎麼流下淚來。正是夏日,忽一陣暴雨傾斜而下,她卻隻抱著琴一動不動。天上又乍起驚雷,天雷引火,遊人驚慌四散,她仍自顧自垂淚,正巧那時李尋清與友協遊,衝到樹下把人連琴從火海裡扛了出來,竟聽到那姑娘呆呆地問:“花謝了,會到哪兒去?”
“回家去!”一片嘈雜中,李尋清也沒注意對方說了什麼,隻隱隱聽到“哪兒去”,便隨意答到,沒想到如此,這姑娘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這時李尋清才注意到,這個姑娘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沒想到映樂卻又在地上坐了下來撥弄起琴弦,也不怕衣裙被汙。
映樂也是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去前呼了黛玉,同她打聲招呼。黛玉正在案上寫著什麼,聽見有人忽然喚她,手腕一抖,抬起頭來,鎮定地應了,又低下頭去。
映樂隱約看見黛玉一連寫了兩三首七絕,見她這反應,哪裡不知道,也不說破,隻笑笑出去了。
映樂許久沒有這樣的好興致,初見阿楊的時候,她隻覺得她看到了風。來自廣闊的大漠,來自巍峨的懸崖,來自無際的海淵,又穿
過叢林,穿過原上,穿過山巒,卻被人在塵世裡尋著,實在奇怪,然沒有細想,匆匆告辭隻想把這風譜出記下。再見第二眼,才恍然大悟,風來自天際,卻繞於紅塵,吹過大街小巷,拂過凡人發梢,為人世駐足。荒原的狼,甘心收斂著做牧羊的犬。
李尋清遠遠看見自家夫人,走過來發現她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問道:“想著什麼了?”
映樂不自覺帶上笑,似在喃喃:“大概。。關於‘馴養’吧。”
李尋清好奇:“馴養?馴養什麼?”
“馴養。。風?”映樂的目光投在琴上,徹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靈感。
李尋清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道:“在這支個棚子,把桌椅搬過來,一直在這兒守著,知道嗎?”
下人也是做慣了這些的,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好。
外頭有人傳了話進來,李尋清一聽,又匆匆忙忙吩咐了幾句,急急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