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羞顏未嘗開(一)(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7770 字 4個月前

阿那瑰很坦然地說:“是可汗想跟我睡覺。”

元翼愣了一會,才說:“你快回去吧,小心又挨打。”

阿那瑰離去後,元翼毫無睡意,把棋局又擺了起來,喊了兩聲檀道一,都沒有回應,他走過去,將檀道一手裡的書搶過來,笑道:“還裝耳聾?”他此行為了求親,連婢女都沒有帶,偌大的氈帳兩個男人麵麵相覷,頗覺無趣。

檀道一微笑,“我在替你擔心。可汗今天可沒有答應你。”

元翼嗤道:“難道我堂堂南齊皇子,配不上他那個羊圈裡打滾的女兒?”提到可汗,他便想起了阿那瑰,撇嘴道:“他有六十了吧?真是色心不改。”

檀道一說:“小奴隸心懷鬼胎,明天彆讓他來了。”

元翼卻有些舍不得,“我看他挺可憐。興許他在漠北受了太多苦,想要投靠我去南齊。”

檀道一猜阿那瑰也是打的這個主意,但他說:“不行。”合上書,他頓了頓,說:“我覺得他可能是女人。”

元翼撲哧一笑,“長得漂亮就是女人?那你呢?”

檀道一睨他一眼,不大高興。

元翼道:“嗯,我看出來了,那又怎麼樣?”

“拐帶柔然可汗的禁臠去南齊,你是來結親的還是結仇的?”

元翼嘖一聲,頓時沒了興致,“知道啦。”

檀道一一語成讖。翌日,可汗命人來回絕了元翼,稱道:柔然願意和南齊結親,但更希望赤弟連公主嫁給南齊太子。可汗話說得客氣,但元翼在氈帳裡大發了一通脾氣,把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整了整衣冠,笑吟吟地去赴可汗的踐行宴。

阿那瑰使出渾身解數,想說服赤弟連帶他去踐行宴,可赤弟連隨手就給他一鞭,罵他低賤。赤弟連走後,阿那瑰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就將南齊送來的赤金佛踢倒了。那些波光粼粼的綢緞他舍不得糟踐,趁氈帳裡空無一人,阿那瑰將繡滿了蓮花的浮光錦披在身上,對著鏡子顧影自憐。

錦繡的光忽明忽暗,映襯的他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阿那瑰來了興致,把所有的綢緞都扯開在身上挨個比劃,又把滿匣的螺子黛、口脂、龍涎香、鬆香墨翻出來,東丟一件,西丟一件。他心滿意足,在滿帳鋪陳的綾羅綢緞中來回打了個滾,任薄如蟬翼的輕紗如雲朵般輕輕飄落在臉上。

馥鬱的幽香在鼻端繚繞。阿那瑰咯咯笑起來。

“不為你來遲了,心生焦躁,

隻因那風和雨,使我煎熬……”

阿那瑰哼著曲子,溜出了氈帳。

他聽見可汗在外麵大聲的說話,知道宴席結束了,元翼大概也回氈帳了。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到了元翼帳外。侍衛們認得了他,沒有再阻攔,阿那瑰細細的手指拈起氈簾,一個矮身,竄了進去。

他一頭撞進了檀道一的懷裡。

檀道一麵色微變,一把擒住了阿那瑰的手腕。阿那瑰生得瘦弱,比檀道一足足矮出一個頭。險些被檀道一揪住衣領拎了起來,阿那瑰不痛的時候要假裝痛,痛的時候卻閉緊了嘴,水汽氤氳的眼睛瞪著檀道一。

檀道一垂眸看著他。燭光透過密密的睫毛,勾勒出少年人秀挺的鼻梁。他下頜微抬,神情中有種天生的傲慢。

“灰老鼠。”檀道一掃過阿那瑰身上半舊的羊皮襖,不屑道。

阿那瑰不服氣道,“是殿下叫我來的。”

提到這個,檀道一就心煩。元翼心裡不痛快,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回來大發酒瘋,又扯著嗓門將太子罵了一通,被他一被子丟過去,砸倒在狼皮褥子上睡了。檀道一自幼和元翼一起長大,深知這個人嗜酒好色,容易誤事,娶不到柔然公主事小,回去和太子鬨翻臉事大。

正沒奈何,阿那瑰撞了上來,檀道一恨不得給他一個耳光。他忍著沒有動手,隻對阿那瑰冷斥道:“滾出去。”

耳畔忽聞輕笑,阿那瑰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瞬間變了表情,扭頭對元翼嫣然一笑,“殿下。”

“讓我看看,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元翼噴著濃濃的酒氣,手從阿那瑰的羊皮襖下摸了進去。他的腰肢纖細嫋娜,剛一碰到,便輕輕發顫。元翼心領神會,在阿那瑰的下頜輕輕一捏,“美人。”

阿那瑰厭惡喝醉酒的人,因為可汗一喝酒就要罵人打人,還要對阿那瑰摸手摸臉。他屏著呼吸,揚起臉,委委屈屈地提醒元翼:“殿下,我的歌還沒唱完呢。”

檀道一蹙眉道:“殿下。”

元翼對檀道一說:“你先出去。”

檀道一凝眸不語,阿那瑰飄來一記得意的眼風,他麵色一冷,掉頭便走了。

阿那瑰展開雙臂,環住元翼脖子,跟著他一步步往狼皮褥子上走。元翼身上濃鬱的熏香味讓阿那瑰心迷神醉,他忍不住抬頭去端詳元翼。元翼有一張漂亮的嘴唇,唇角微揚,噙著溫柔笑意。

阿那瑰把羊皮襖遠遠丟開,有些忐忑地問:“殿下,我不臭吧?”

元翼手指從他雪白的脖頸上輕輕劃過,落在纖細的肩頭,他柔聲道:“玉肌素潔香自生,怎麼會臭?”

詩詞阿那瑰是不懂的,他正默默在心底記誦,下頜被元翼抬了起來。他問:“可汗碰過你嗎?”

阿那瑰嘻嘻一笑,手攀在元翼肩頭,他湊過去,在元翼耳畔輕聲道:“沒有,他敢碰我,我就殺了他。”

“好大的膽子,你不是太子派來行刺我的吧?”

阿那瑰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見他還稚氣未脫,元翼色心漸退,坐在案後,他托腮笑看著阿那瑰,說:“你不是來唱歌嗎?唱吧。”

阿那瑰膝行過去,緊緊抓住元翼的手,他哀求道:“殿下,你帶我走吧,我天天給你唱歌。”

元翼莞爾,“你在柔然長大,去南齊乾什麼?人生地不熟的。”

阿那瑰依戀地靠在元翼肩頭,“我可以跟著殿下呀。”

元翼寂寥地輕歎,“南齊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阿那瑰的眼睛綻放光彩,“我娘說,南齊有數不儘的奇珍異寶,錦繡園林,光綢緞就有幾千幾百種,軟煙羅,青蟬翼,雲霧綃,浣花錦……”

柔然奴隸不會有這種見識。元翼猜測,他娘大概是曾經風頭頗盛的娼妓,或者豪門巨賈的寵妾,在跟隨齊帝南渡時,舉家離散。

他心裡一軟,對阿那瑰道:“我明天就走了,你能自己逃出來,就隨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