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羞顏未嘗開(二十)(2 / 2)

行不得也哥哥 繡貓 6496 字 4個月前

檀道一冷道:“賊喊捉賊,你一個北朝細作,混進太子衛率,又是什麼居心?”

這兩個人,你指我,我指你,針鋒相對,王玄鶴心頭一團迷霧,他狠狠一跺腳,對左右吼了一聲,“接袁夫人回宮。”

左右侍衛得令,抬腳就往房內闖去,袁夫人斷喝一聲“滾出去”,顫抖的聲音裡儘是恐懼,檀道一一劍將兩名侍衛逼退,他臉色陰沉地重複一遍,“袁夫人不想回宮,你們要犯上嗎?”

太子有令,王玄鶴急了,“道一,你可彆怨我……”拔出劍來,要親自去請袁夫人,還沒跨過門檻,眼前一花,半幅衣擺四分五裂,王玄鶴驚慌倒跌,被薛紈左手往背心一托,右手力貫手臂,挾淩厲風勢席卷而來,劍尖如一點雪花,徑取檀道一眉心,檀道一扣腕立劍,劍刃隨著袍袖蕩開,攔了他一招,身後的蜀錦簾卻經不住這渾厚的力道,“啪”一聲巨響,猛烈地拍打在門框上,震得廊柱也隱隱一震。

檀道一腳步後移,正抵在門檻上,退無可退,薛紈劍握得很穩,還好整以暇地一笑,“上次你仗著人多勢眾,這次又怎麼樣?”

檀道一緊盯著薛紈,沒有雪霧迷眼,他才看清,這人穩如磐石,窄袖褲褶戎服包裹的四肢,隱隱都是矯健的力道,他像一種動物,從容不迫地徜徉在自己的領地。

雪夜埋伏那一次,他對檀道一手下留情了。

檀道一察覺到這一點,心裡便不由一沉,緊抓劍柄,腳尖輕點門框,如翩然驚鴻,飄落院中,劍尖抵在王玄鶴下頜,王玄鶴嚇得魂飛天外,厲聲道:“檀道一,你敢!”侍衛們著慌,連聲道:“放開將軍!”

檀道一順勢摘去王玄鶴令牌,冷道:“正好,你親自送袁夫人出城吧。”忽聞身後風聲又至,檀道一迅疾轉身,劍橫在王玄鶴脖子上,王玄鶴嚇得往後一仰,“薛紈,住手!”哪知薛紈眼裡仿佛完全沒王玄鶴這個人,毫不留情的一劍劈來,王玄鶴麵門被劍氣刮得險些皮開肉綻,驚聲大叫,被檀道一猛力推開,栽倒在地,這一劍正斜刺入檀道一肩頭。薛紈步步緊逼,劍式既猛又狠,頃刻間,檀道一從肩到腿,都添了傷,屢次被擊倒,又屢次抓起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薛紈黑眸閃亮,嘖嘖道:“不禁小氣,而且犟得厲害。”

檀道一顫抖的胳膊扶住劍,“我答應過二皇子。”

薛紈飛起一腳,正中檀道一肩頭。檀道一重重摔在地上,手臂一麻,長劍“當啷”落地。

慢條斯理地收了劍,薛紈也單膝蹲下來,舉起檀道一的劍看了看,搖頭笑道:“這把劍,連人都沒有殺過,招式再漂亮,也是破銅爛鐵。”

檀道一的傷血流不止,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雙長眉蹙得極緊,他幽冷的眸子自睫毛下瞥了薛紈一眼,聲音很低,“你想殺我報仇。”

“不錯,”薛紈眼皮也不眨,“要報仇,當然是殺人,難不成和你打打鬨鬨解悶?”

王玄鶴奔過來,見檀道一倒在血泊中,他有些六神無主,“薛紈,你敢殺他?”

薛紈正色道:“他先意圖挾持袁夫人逃出建康,又刺殺玄鶴兄,難道還留他性命?”

“他是想要刺殺我,但……”王玄鶴驚魂未定,猶豫地看一眼檀道一。

薛紈推開王玄鶴,劍尖直指檀道一,笑道:“就算不殺,也要先押回太子府受審,檀家私通外臣,意圖謀反……”

“誰給你的膽子?”突如其來的一聲咆哮,檀濟像一陣狂風,衝到眼前,抓起昏迷不醒的檀道一,他咬牙就給他一個耳光,丟給隨從,麵色鐵青衝著薛紈,“你區區一名門客,想要審誰?私通外臣,意圖謀反?”他暴喝一聲,“誰給你的膽子在這裡信口雌黃?”

王玄鶴雖然覺得薛紈手黑,也忍不住要辯解一句了,“檀侍中,令郎想要刺殺我……”

檀濟哈一聲冷笑,“被刺殺的人完好無損,刺殺的人反而生死未卜,這是什麼道理?”

王玄鶴不敢和他硬扛,悻悻地閉上嘴,旋即對禁衛們一揮手,“去請袁夫人回宮。”

侍衛不好硬闖妃嬪的寢室,在簾外高呼幾聲,見錦簾微微一動,袁夫人身披縞素,眼含淚光,慢慢走出門外,顫聲道:“元脩玷汙庶母,毒殺君父,這種悖逆人倫的禽獸,我寧願一死。”舉起長劍,刎頸自戕,氣息斷絕時,還有晶瑩透亮的淚水往鬢發裡滾落。

頃刻間,這棲雲寺裡一死一重傷,王玄鶴哪料想這種事,嚇得臉都白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檀濟,“檀侍中,這……”

檀濟一心隻在檀道一身上,對袁夫人的死無動於衷,抬腳便離開了。

棲雲寺外,太子妃還帶著阿那瑰與眾婢女等候王玄鶴,對寺裡的事渾然不知。這一等就是半晌,阿那瑰早不耐煩了,扭臉一看,見檀濟匆匆走出寺外,隨從背上的人竟然是檀道一。

“郎主!”阿那瑰眼睛一亮,迎了上去。火光在檀道一臉上晃動,阿那瑰有些疑惑:他是睡著了嗎?

檀濟一臉的漠然,徑自命人將檀道一送進馬車裡,便疾馳而去。

阿那瑰茫然低頭,這才瞧見自寺院門檻上,一直到馬車遠去的方向,沿途都是蜿蜒血跡。

“郎主!螳螂!道一哥哥!”阿那瑰拔腳去追馬車,腳下不慎踩著裙裾,跌了一跤,她忙爬起來,連絲履都甩掉了,撒開赤足劈裡啪啦地飛奔而去。

馬車早消失在夜色中,她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找到檀府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府門被侍衛把守,好說歹說,不放她進去,“郎主吩咐了,除了醫官,誰都不許進,太子也不行。”

阿那瑰無可奈何,回到彆院,登上高樓,扶欄往檀府裡眺望。視線被那堵高牆擋得嚴嚴實實的,隻能看見熹微的晨光中,赤褐翅膀的鷓鴣自鬆枝上“呼”的一躍而起,停落在飛翹的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