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又咳了幾聲。陳鐵牛抱來被子給李玄霸裹了一圈,把烏鏑也裹了進去,又在被子裡塞了好幾個小暖爐。
李玄霸簡略講完他想教授的內容時,雞鳴已經響起。
王薄跪坐在地上的雙腿已經沒了知覺。
他悲哀道:“就算按照二郎君教
授的去做,我也不可能成功嗎?”
李玄霸淡漠道:“嗯,不可能成功。”
王薄痛苦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李玄霸道:“對個人而言,沒有。一個出身卑微的人可以成為王侯將相,王侯將相的後人也可能淪為平民甚至奴仆。但就整個階層而言,是的。你可以加入他們,但不可能帶著你手下的人都加入他們。你識得多少字?你手下的人識得多少字?就算你們的勢力再怎麼擴大,管理百姓的權力仍舊會交到士族手中。”
王薄哭著問道:“那我現在所做的有何意義?”
李玄霸道:“有。把天下大亂之勢波及那些冷眼旁觀的士族,讓他們看到百姓被逼
急了會燃起多大的火。你們不會成功,但可以令他們畏懼。在下一個王朝來臨時,百姓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李玄霸有些困了。他捏了一下手背,壓下自己的困意。
“古賢人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隻讀聖賢書,這句話進不了他們的心中。隻有讓他們真切地體會到你們的力量,他們才會知道這句話的真意。”李玄霸道,“你問我目的,這就是我的目的了。”
王薄抬起頭,看向李玄霸的眼神帶著絕望的空洞感。
他原本心中有野心。但聽完李玄霸所有教授內容後,他的野心卻變成了濃厚的絕望。
李玄霸讓陳鐵牛把裹著他的被子解開。
活動了一下手腳後,他把王薄扶起來。
“如果你繼續當民賊,等大隋覆滅後,你可能會有被其他勢力覆滅的一日。”李玄霸道,“如果你按照我的教導做,你可能會提前讓大隋覆滅,可能有更高的聲望,可能會青史留名。但你的處境會很危險,幾乎所有勢力都會想殺你。”
王薄低頭道:“李二郎君將來也會想殺我?”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還太年少。你不一定等得到我和二哥掌權的那一日。”
王薄抬起頭,看著李玄霸的雙眼。
他年紀比李玄霸大很多歲,但李玄霸生活比他富裕多了。雖然李玄霸比李世民矮半個腦袋,但比起普通人身姿挺拔太多,所以現在的李玄霸已經和王薄差不多高。
王薄想,若不是李二郎君的麵容過於稚氣,李二郎君已經頗具雄主之相。
不,李二郎君這樣的作為,不像是雄主,倒像是雄主身後的謀士,是他曾經聽過的話本故事中那些神奇的賢臣名相。
雄主身邊,必有聖賢相助。
誰是雄主,誰又是聖賢?
王薄將眼中所有絕望的希望的情緒都收斂到眼底,讓雙眼恢複古井無波的模樣:“我這麼做能提前滅了大隋?”
李玄霸道:“能。”
王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不像是人類,很像是被逼急了的野獸的古怪笑容:“那就乾。”
李玄霸看著王薄的笑容,聽著王薄話語中的堅定語氣,心頭不由一悸。
王薄對隋煬帝的恨,或許已經超越了一切。
李玄霸道:“還有一個箱子,裡麵裝的是技藝書籍,記載了農耕技術和工具的改良,治水挖渠建造水車,雞鴨魚飼養等技術。不要老想著搶奪,等有了地有了人,還要想著怎麼經營。送你九個字,或許能讓你活到我和二哥成長到能護住你的那一日。”
李玄霸摸了摸肩膀上打瞌睡的雕腦袋,緩緩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王薄再次跪下磕頭:“是,先生!”
李玄霸轉身離開,王薄一直跪在地上,目送李玄霸離去。
李玄霸沒有停留,雖然他很困,也立刻與護衛離開了泰山腳下,啟程回清河郡。
趕路大半日
,到達一個較為繁榮的縣城時,李玄霸才入城好好睡了一日,補足昨日消耗的精神。
他起床時正好是第二日的清晨。洗漱完畢後,李玄霸讓護衛買了肉菜調料,自己親手用胡椒和花椒味調了的鍋底,吃了一頓熱騰騰的火鍋,出了一身汗,身體舒服許多。
魏徵第一次見識李玄霸的手藝,本來想矜持一點,還是沒忍住多吃了許多。
吃飽喝足之後,李玄霸又去床榻上躺著養神,等休息到正午才出發。
魏徵坐在床邊,欲言又止。
李玄霸打著哈欠道:“想說什麼就直說。”
魏徵問道:“郎君為何要冒險和王薄接觸?”
李玄霸道:“不冒險。王薄既不敢殺我,也不會告密。就算他手下有人想告密,他們有那個本事讓楊廣相信,唯一能在剿賊中連戰連勝的我和二哥,會和民賊勾連?”
李玄霸把在他肚子上打滾的重得要死的烏鏑推到一旁:“理由呢?利益呢?我是瘋了才會和民賊接觸。”
魏徵繼續問道:“所以理由呢?利益呢?郎君你是瘋了嗎?”
烏鏑一躍而起:“啾啾啾啾!”
魏徵疑惑:“這隻鳥在叫什麼?”
李玄霸道:“烏鏑以為你罵我,所以它在罵你。”
魏徵仔細打量烏鏑,烏鏑繼續“啾啾啾”。
魏徵打量了一會兒,輕笑道:“護主的好雕。”
烏鏑仰頭:“啾!”
李玄霸道:“好了,彆煩我。無聊就出去飛一圈,正午前回來。你剛問我理由和利益?我不是和王薄說了我的理由和想獲得的利益嗎?王薄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大隋就會提前崩塌;百姓在天下大亂中會少遭遇些慘事;新王朝建立後達官貴人會稍稍在意一點百姓的命。”
魏徵道:“郎君難道是憂國憂民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