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雲雖然洗掉了臉上的灰,但還是混在小兵裡,不願意與三兄一起住。
李智雲振振有詞道:“明年我也會入軍營。二兄說,練習帶兵有個笨辦法,就是與兵卒同吃同住,才能知道如何率領兵卒!”
李玄霸隻能叮囑羅士信好好照顧李智雲。
反正李智雲跟著羅士信,也吃不到太多苦。
烏鏑可不需要隱藏了,每日都膩在李玄霸身邊,把寒鉤趕出去偵查,自己完全變成了一隻毛絨絨大寵物。
寒鉤實在是忍無可忍,和烏鏑狠狠打了一架。
李玄霸扶額。為什麼他出使西突厥還要操心雕孩子啊?還是小五好,至少省心。
李玄霸本來是心疼烏鏑一直隱藏,沒有好好吃飯休息,所以才縱容它幾日。見寒鉤生氣了,李玄霸馬上一碗水端平,給兩隻雕安排好了值班時刻表,不準烏鏑再偷懶。
烏鏑是不偷懶了,它故意搶寒鉤的肉。
寒鉤又和烏鏑打了一架。
李玄霸掐著烏鏑的鳥頭:“你是故意惹寒鉤生氣?為什麼?”
烏鏑:“啾啾啾啾!”
寒鉤用翅膀比劃:“啾啾啾啾!”
李玄霸聽懂了。
因為李世民發現寒鉤更懂事,所以讓寒鉤一直待在李玄霸身邊,烏鏑生氣了。首領打不過,欺軟怕硬的烏鏑就去欺負寒鉤。
李玄霸扶額倒仰。為什麼他和二哥已經很努力,烏鏑怎麼還是變成了“壞孩子”?他以前嘲笑二哥不會教導孩子,回旋鏢了!
“再胡來我就生氣了。”李玄霸板著臉道,“我會讓你一個人……一隻雕回張掖,以後也不帶你出門。”
烏鏑耷拉著鳥頭:“啾。”
寒鉤理著自己的羽毛。活該!
李玄霸讓烏鏑連續值班五日,作為烏鏑使小性子的懲罰。
烏鏑雖然頑皮了些,但隻要給它安排工作,它都會認真完成,沒有出過岔子。
李玄霸很欣慰。烏鏑本性還是好的。
烏鏑不作了,寒鉤很快和烏鏑和好。兄弟二雕又親親密密黏黏糊糊地你給我梳毛,我給你撓癢。
李玄霸鬆了口氣,終於能把注意力從這兩隻雕孩子身上移開,繼續準備和西突厥可汗的會談了。
在去伊吾城的路上,李玄霸一直在腦海裡不斷模擬此次會談。
雖然他有許多和皇帝、高官打交道的經驗,但當“外交官”還是第一次。
李玄霸在這一生做了許多“第一次”的事,他認為非自己不可的事不多。
比如後勤,如果沒有他,二哥自己也能做。
不就是一邊打仗一邊還要焦頭爛額自己籌糧,如果戰局吃緊沒空籌糧就
餓得哇哇哭而已。反正二哥曆史中也是這麼過來,能贏。
李玄霸自認為自己唯一無可取代的優勢,是基於現代教育下的“全局觀”。
史書沒有記載細節,改變現在也會改變未來,所以李玄霸的“預知掛”會失去價值。
但“全局掛”不會。
李玄霸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就像是開了“全局視野”。
他知道同時代有多少國家,這些國家彼此之間有什麼摩擦,將來這些國家會遇見什麼大事;他也知道地球是圓的,知道地球上有哪些重要的山川河流;他還知道全球一些大的天災到來的大略時間和影響範圍,能提前做出謀劃。
所以他確定自己能說服西突厥可汗出兵,幫二哥騷擾東突厥。
李玄霸結束了一段模擬,又完善了會談細節後,腦袋放空,將胡思亂想當做休息。
說起二哥餓得哇哇哭,李玄霸想起曆史中的秦王李世民的出河東一戰。
李世民的征戰生涯隻看結局,打的全是碾壓局。李玄霸為了當太宗黑細扒每一條史料,把秦王李世民所有“大局麵碾壓局”下的危機四伏如履薄冰都捋了出來,才能成為“太宗黑”營銷號的扛把子。
比如大眾認可的李世民的軍事巔峰是“一戰擒雙王”,其實“一戰擒雙王”隻是李世民表麵上最高光的時刻。
若論對唐朝影響最大的一戰,其實是李世民奉命東出,擊
敗劉武周。
公元619年,劉武周接受宋金剛建議,以太原為跳板圖謀天下。
李元吉丟下守城將士和官吏,連夜悄悄帶妻妾棄太原逃走;太常少卿李仲文、左衛大將軍薑寶誼,被劉武周的將領黃子英擊敗;右仆射裴寂全軍覆沒,隻身逃走。
大唐河東之地幾乎儘失,精銳也喪失大半。李淵發布手詔,“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
那時河右之地、巴蜀之地都有割據勢力。大唐都被劉武周打得準備放棄逐鹿中原,準備龜縮狹小的關中,當最為弱小的割據勢力之一了。
史書為了避尊者諱,沒有對此事進行過多評價,對河東之戰的描寫也不太多。但從手詔就能看出,大唐踩在了統一王朝()”和“割據勢力”的分界線上。
關鍵時刻,鎮守長春宮的李世民上奏,“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精兵三萬,必能平殄武周,克複汾、晉”。
他請求李淵借給他三萬精兵,派他東出河東。
李淵同意,將關中之兵交給李世民率領。李世民東出河東,擊敗劉武周,大唐這才保住了統一天下的資本。
李玄霸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緊,臉上泛起不知道是譏笑還是苦笑。
長春宮處於河東去往關中的關隘之處。
近一年的時間,秦王李世民坐鎮長春宮,眼睜睜地看著大唐河東之地儘失,卻沒有得到李淵讓他領兵的詔令。
大唐軍隊遭遇了一連串“全軍覆沒”,最後李世民能討來的隻有“三萬精兵”。
這竟然已經是李淵在關中竭儘全力為他籌集的所有精兵了。
李淵眼睜睜看著大唐連連敗退,也不肯派李世民領兵,。那時他已經忌憚李世民了吧。
在這件事後,李淵才重新“起用”李世民。李世民才有後來南征北戰的功績。
在李世民出河東時,李淵親自來長春宮送行,給足了李世民風光。
但是隻有送行這個“風光”。
大唐當時已經岌岌可危,不僅糧草支援不足,也無法保障糧道通暢。
李世民要征河東,隻能帶著這支大唐最後的精兵,自己到河東征糧。
在奠定勝局那一戰,李世民三天未卸甲,兩日未進食,每日追擊二百餘裡,隻留了一隻羊在關鍵一戰前與眾將士一起分食,鼓舞士氣。
河間郡公劉弘基拉著李世民的馬勸說,“深入不已,不愛身乎”?
李世民回答,“吾竭忠徇國,豈顧身乎”。
李玄霸想著曆史中唐太宗說的這句話,深吸了一口塞北的涼氣,才冷靜下來。
後世李世民一生中有許多有趣的小段子,比如到張難堡時守軍不敢開門,李世民脫下頭盔說“是我”,堡內守軍這才喜極而泣地開門迎接。
但很少人知道,這個小段子後麵還有一句話,“左右告以王不食,獻濁酒、脫粟飯”。
李
() 世民在和全軍分食了那隻羊後又是許久沒進食,一直到了張難堡,才吃到一頓濁酒糙粟的飽飯。
唐太宗,小秦|王,他身上最“蘇”的點大概是如此——自己練兵,自己打仗,自己搞後勤籌糧,自己做完所有的事。
可就算李世民的精力無限,他也不可能同一時間,做不同的事。
所以當為了不貽誤戰機,他沒時間籌糧的時候就餓著,沒時間養傷的時候就熬著。
然後,他就這樣餓著傷著熬著,將地和兵都已經快敗光,馬上就要離開逐鹿天下舞台的大唐,重新拉回逐鹿天下的舞台上,並給後世人留下一個“這是不值一提的碾壓局”的印象。
那可真是太蘇了,蘇得李玄霸牙癢癢。
李玄霸很慶幸自己隻是一個“太宗黑”。
一個正常將領正常打仗的時候,都不會吃這些苦。除了李世民之外的大唐將領打仗的時候,也很少吃這些苦。
但李世民總是在“力挽狂瀾”時才被派出來,後勤充足的順風局用不上這位大唐最強的軍事將帥。所以他打仗時後勤供應艱難,友軍也無法支援,才隻能這麼熬。
“美強慘”最蘇不過。唐太宗如果不吃這些苦,隻剩下“美強”沒有“慘”,大概以後世的評價就不夠“蘇”了。
若自己能做到,簡直是“太宗黑”的巔峰時刻,自己可太驕傲了。
李玄霸暗自想。
為了完成“太宗黑”的終極使命,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時間太過倉促,需要抓緊。
因為衛懷王李玄霸,隋大業十年,公元614年逝世,享年十六虛歲。
現在已經是大業九年,公元613年十一月了。
李玄霸不知道明年自己會不會病逝。畢竟病逝這種死法,在醫療資源極其匱乏的古代真的隻能聽天由命。
母親病逝是感染疫病,不去涿郡就好了;自己病逝是先天體弱,這是出生就注定的病因,想抗爭都無從下手。
隻能聽天由命了。
所以自己要趁著還活著的時候,多在“太宗黑”的事業上努力才行啊。
李玄霸胡思亂想一通,將“李世民河東之戰”的細節仔細回憶了一遍,才繼續在腦海裡模擬這次的出使。
就算自己熬不過死劫,二哥也絕不會再幾天幾夜不吃飯不合眼的廝殺。
房喬、杜如晦、長孫無忌、魏徵、薛收都提前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