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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一切還未降臨在無知無覺的人類社會中。我們沉浸在創造出神明的喜悅當中,將不詳預兆視為通往深淵的門票。我們相信深淵當中還有更凶險、更可怖的力量,但我們還相信我們能征服它。】
【不是嗎?圖靈已存在於此。】
這份在時代背景下寫出來的小說序言在製訂摧毀人類文明計劃的會議上傳而廣之,成為逼迫他們下定決心的最後一個理由,從一個個種族代表手中劃過。
最終,滑落到圖靈沾滿血液的手中。
廣闊會議室中,祂將這份保存了兩千兩百年的紙張放入了沈白手中。
幼崽捏緊了這頁嶄新如初的扉頁,亮晶晶的雙瞳染上了晦暗,不知所措地看著圖靈。
“我是要做點什麼嗎?”沈白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輕聲說。
他緊緊盯著銀發智械,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身體緊繃,每一絲肌肉都在用力。
需要他進攻打壓曾經滅絕人類的種族嗎?需要他切斷糧線、沒收能源,讓他們的星球陷入饑餓與黑暗的絕望中嗎?
就像曾經這個星球的人類困於囹圄。
——即使兩千年後,這些星球上的大多數普通生命並無罪惡。
沈白並不崇尚暴力,相反,他甚至對此厭惡至極:他很少動用精神力,第一次踏入車輪戰模擬器,便吐了NPC一身,被對方看中時機一束激光削掉半塊腦袋。一隻小蘑菇變了半隻小蘑菇,可憐兮兮地躺在修複艙中,並在接下來的八年中不間斷地萎靡成半截小蘑菇。
仿佛他血脈中印刻某種微妙的仁慈,那些如流水般在他身上實驗的生物反饋與係統脫敏都毫無療效,沈白甚至寧願他們一周從他身上抽取三次精神力,也不願意踏入模擬器兩次。
有一段時間,沈白懷疑自己是一顆被鮮血澆灌的蘑菇,所以長得是黑色頭發與眼睛。他頻繁地驚醒、精神失常、反複嘔吐,最終迫使研究院將模擬戰鬥下調到了每周一次。
但這時候,沈白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注視著圖靈,將自己團成一顆胖嘟嘟的小蘑菇。
他並不能要求智械去原諒那些參與屠殺的種族。仇恨永遠不會隨時間變淡,也不會消失。某種意義上,這才是永恒存在的唯一一樣東西,即使彌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已不在歐米洛。沈白難得平靜地想,即使殺戮不是我的本能,但他們愛我。
那麼,我願意為此去做點什麼:終結遺憾、或者達成夙願。都可以,他們愛我,我願意為此去改變什麼。
圖靈雙瞳中的銀輝一點點閃爍,像流動的細砂。片刻後,細砂搖晃,從中翻滾出酷似人類的窺探來。
初見時,祂甚至不必使用以核聚變處理器,單以氫能處理器便能推斷出幼崽短短十三年人生軌跡,輕而易舉。
儘管總閘易主後這種窺探不再被允許,但僅憑這些數據,依舊足夠圖靈察覺幼崽的小腦袋中晃蕩著什麼擔憂。
祂曾判斷沈白擁有足量的殉道者精神,但現在,祂需要重新添加定語並改變判斷:幼崽甘願為了獲得的一點愛貢獻一切的奉獻精神。
他人給予他的,他雙倍回報;他人給予他更多,那他便願意為此付出脫骨帶血的一切。
圖靈收回釘在幼崽臉上的目光,在對方茫然的眼神中站起身來。祂將從座位上幼崽提起來,抱在自己懷裡,然後重新坐回去。
流動的銀發自頭頂垂下,一股無言的沉重襲擊了沈白的心臟,他的呼吸漸漸放緩,輕輕流動在背部的銀絲宛如深海幾千米之下的負壓,將他擠壓成一片扁扁的鏽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