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李澳茲醞釀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道:“如果你比彆人擁有更好的力量和遠見,而恰恰有一件事情,你有能力去讓它的結局變得更好一點,但你不能完全解決它——你還會去做嗎?”
“呃,這個問題,讓我想想——這件事跟你的家人有關嗎?”
“沒有。這裡的人恐怕還會很討厭我。”
“你需要完成這件事,以獲得某種成就嗎?比如名聲,地位或者金錢之類的?”
“可能會賠本。”
“那你是個有良知和道德的人嗎?”
“不能算是吧,我的底線比較低,還比較靈活。”
“那我倒是好奇,你為什麼還會這麼想?”
“我不知道。”
李澳茲輕輕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回答道:
“但我總覺得很不爽。我有能力去改變某種事情,卻不去做,這讓我覺得很不爽。”
他的腦袋不知道身在何處,但一股強烈的心血來潮感,突入上心頭。
嗯?今天忘吃真理藥了嗎?怪不得覺得這麼奇怪。】
李澳茲恍然。
他的行動太快,以至於跨星際的時差沒有倒過來,忘記了吃藥。
尼基塔望著李澳茲,思考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拍了拍這個無頭男子的肩膀:
“看起來你有點迷茫,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李澳茲剛準備取藥,喂給扭曲時空中自己的腦袋,見尼基塔這麼說,微微遲疑了一下。
………………
半個小時後,李澳茲和尼基塔登上了一座小山。他們全程步行,踩著鬆軟的泥土和草木向上攀爬,澹紫色的天幕漸漸落下,遠處的東方呈現出一種鱗次櫛比的碎片狀雲團,灰暗的天空一時間將星辰也覆蓋下來。
李澳茲低頭四處打量一番:
“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山頭而已。”
“當然,這就是個普通的山頭。”
尼基塔走到懸崖邊上,低身坐了下來,迎麵吹拂著寒冷的風,他招呼著李澳茲一同並肩坐下,隨後從懷裡取出水壺,喝了一口,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隨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坐了一會兒,吹著晚風,也不知道在看哪裡。
“範倫科夫是一個戰鬥民族,或者說,被迫成為了戰鬥民族。”
尼基塔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是在軍營裡降生的。母親是隨軍牧師,小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他們說他是一位優秀的戰士,是個偉大的英雄,我一直不理解,一個對娘倆不聞不問的臭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然後在我六歲的時候,他的屍體,裹著範倫科夫的三叉戟骷髏旗回來了,同樣帶回來的,還有兩個不同種族的孩子。”
“那兩個孩子是他的戰友遺孤,父母雙雙陣亡在前線。在戰鬥最艱難的時候,他也堅持用自己的薪水養活了戰友的孩子們,並把他們帶回故鄉。”
“當彆人問起父親‘你還有自己的孩子呢,為什麼不把更多的錢寄給家裡人,非要自己養活這兩個拖油瓶呢?你不該把錢浪費在非親生的子女身上。’,這一時候,父親總會對彆人說:”
“‘這不是我該不該,我能做得到,所以我去做了。’”
“我的父親贏過很多戰爭,但大多數時候是作為侵略者和屠夫出現的,唯有這一次他們沒有立下戰功,卻帶回來了比勳章更寶貴的榮譽——生命。”
尼基塔點了一根煙,下意識遞給李澳茲一根,李澳茲擺擺手:
“我早戒煙了,何況也抽不了。”
“煙酒都不是好東西,但是人總得要找點精神寄托和麻醉品。”
尼基塔抽了一口香煙,吐出煙圈,繼續說道:
“我也跟其他範倫科夫異形一樣,從小訓練戰鬥,操作武器,戰術配合。由於父親的事跡,我也備受矚目,於是我從小就比任何人都努力地訓練。”
“我是同齡人裡,第一個完成近軌道突擊的、第一個植入了生化肢體的、第一個成為超凡者的、第一個成為艦隊指揮官的——我優秀到能被校長看中,他把女兒許配給了我,何其幸運啊——我們恩愛又幸福,很快就有了愛情的結晶。”
尼基塔回憶起過往的日子,特彆是談到他的妻子和婚姻時,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仿佛一下子變成了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其實我並不喜歡戰鬥,我也不喜歡成為第一名。但這不是該不該去做,而是我能不能做得到——我父親的格言,總是激勵著我,一路向前。”
“不是我想得第一,而是我能第一,所以去做了。”
李澳茲笑了一聲。
“你倒是有個很特彆的父親。”
尼基塔彈去煙頭的火星,繼續說道:
“我有一位很好的朋友,他請求我讓出集訓的名額,因為那對他真的很重要,他需要那個名額去成為突擊隊的隊員,這樣他就能拿三倍的薪水去供養他的母親手術。”
“他聲淚俱下,潸然動情,讓我無比心軟——所以我乾脆地拒絕了他。”
“我知道突擊隊的任務非常危險,死亡率極高,他沒有那個能力撐到發薪水的日子,到最後,他媽媽隻能獲得一張帶有撫恤金的陣亡通知。”
“於是,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