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西狩獲麟(2 / 2)

太宰治平靜地說道:“我家孩子是近些日子剛轉來的,可能不太適應貴校的氛圍,但我想,這也不該成為貴校放任其他學生霸淩,老師對此視而不見的理由吧?”

他的臉上笑意愈深,校長腿軟得就差沒有給他跪下了,太宰治的聲音柔得像是棉絮,卻字字誅心:“地點是在第二條小巷的死胡同裡,持續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鐘吧?手段包括但不限於辱罵、毆打、吐口水、撕書包和作業本……也許我還看漏了一些,畢竟我家孩子膽子很小,回家時還特意給自己清洗過呢。”

剛跑下樓來的中島敦,正好聽到這一番話,他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完全被太宰治說中了。

可是,他明明掩飾得很好啊……半個字都沒有提霸淩的事,太宰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校長中年禿頂的腦袋上已經布滿了汗水,他聽到後麵已經兩眼發黑了,想法隻有一個:這少年的西裝口袋裡貌似裝著槍,不會隨時準備著給我來一梭子吧?

實際上,並不會。

太宰治不打算改變中島敦穩定下來的校園生活,他今天之所以如此大陣仗,隻是讓某些人把眼睛擦亮了好好看著,也算是給他們上一課——不要輕易得罪自己惹不起的人。

恐懼,是馴服一個人最好用的方式,也是太宰治最擅長的手段。

後來,校方拿出了十成十的誠意,雷厲風行地嚴懲了霸淩中島敦的那些同學,而一般來說會鬨到學校來的熊家長們,如今也一反常態地窩在家裡不敢吭聲。

誰敢鬨啊!那可是港口黑手黨啊啊啊啊!!萬一不高興了直接一槍伺候怎麼辦!!

中島敦低著頭跟在太宰治身後,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

“太宰先生……”

“喜歡交朋友很好,我不反對。”太宰治揉了揉他的腦袋,“但是友情不是靠尊嚴換來的,你有反抗的資本,就去利用它,先保護好自己了,才能成為他人眼裡能夠平等相待的一個‘人’。”

“彆這種表情看著我。”太宰治的手下滑,一把捏住了中島敦的臉,“我可沒在學校裡動手,就是嚇唬了他們一下而已。”

短時間內,中島敦的同學們或許會害怕他、遠離他,但是校園生活那麼長,中島敦的個人魅力就在那裡,重新被接納也是遲早的事,太宰治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中島敦的臉皮被拉扯,說話都含糊不清:“我知道唔……我沒有怪太宰先生,謝謝您。”

他其實已經習慣了被欺淩,隻是過去,從來沒有人像太宰治一樣會為他出頭。

夕陽餘暉從天際泄下,晃花了他的瞳孔,中島敦迷迷糊糊地感覺,生活或許真的不一樣了。

……

中島敦知道,往生堂裡有一個房間,是他不能踏進的。

他不會貿然詢問不該問的,看到太宰治把化妝用品都拎進那個房間後,他自覺地收拾好東西,回到臥室裡寫作業去了。

未完成的水晶棺槨,泛著黯淡的光。

棺材蓋橫置在一邊,雙馬尾的少女安靜地平躺在裡麵,除了沒有呼吸,和睡著了沒有差彆。

太宰治擰開化妝盒,把裡麵的用品逐個挑出來,用不太熟稔的手法為她上妝。

胡桃並沒有教過他妝容的畫法,但他見過,要複製一遍並非難事。

唇瓣點上血色,口含朱丹,眼線描摹開來,似是梅花浸出的一縷芳汁,青灰色的臉孔被粉底塗抹,奇跡般地複原了生前的紅潤。

寂靜無聲的房間裡,隻有太宰治一人的喃喃自語。

“你救下來的那個孩子,我幫你好好照顧了……”

“他對我說,你最後想傳達給我的話語,因為爆炸,他沒有聽清。”

“胡桃,”太宰治頓了頓,垂下眼瞼,“你想對我說什麼呢?”

這將是他一生也解不出來的謎題。

他也曾去問過甘雨,那個與胡桃有著奇妙聯係的少女,太宰治推測她或許知道點什麼,然而等他開口詢問的時候,甘雨也隻是哀傷地望著他,什麼都不說。

是了,那個時候甘雨甚至不在現場,她又如何能獲知呢。

太宰治落成最後一筆,棺槨裡的少女點綴了妝容,猶如一隻栩栩如生的火蝴蝶標本,定格在了最美的那一刻。

太宰治把化妝用品收拾好來,手上的粉清洗乾淨,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麵龐上,許久不曾移動。

香灰頹散,燭火忽而搖曳。

牆上暈黃的倒影,悄然變幻,有誰俯下了身,那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朱丹血色中,未乾的殷紅漫開,沾到了唇瓣上。

死寂的。

蕭索的。

無法回應的。

——這個吻裡,有死亡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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