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迷散的,細微的顆粒般漂浮在空氣中,收不回來,飄不出去,隻能迷迷糊糊地捕捉到一星半點外界的信號。
被挪動的身體。
焦急的叫喊聲。
冰冷的儀器。
滴滴滴的在耳邊的回響——
忽然間,荒瀧一鬥看到了四周的好多豆腐小精靈,它們嘻嘻哈哈,載歌載舞,手牽著手繞著荒瀧一鬥轉圈圈,沉重地壓在荒瀧一鬥的臉上,過敏到窒息。
這是什麼魔鬼級噩夢!!
荒瀧一鬥“啊!!”地慘叫出聲,猛然從病床上彈起來,大口喘息。
荒瀧一鬥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眯著眼定睛看去。
這周圍的場景,顯然不是在拉麵館了。
四麵牆壁刷上白漆,砌著瓷磚,醫用無影燈擱置在桌上,空氣裡泛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
這更像是某個學校的醫務室。
“啊,醒了。”
平淡的女性嗓音把荒瀧一鬥的注意力扯回來,他朝聲源望去。
短發清爽的JK少女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剛剛合上一本醫書。
“我是家入硝子,咒術高專的學生兼醫生,夏油傑的同窗。”家入硝子言簡意賅地自我介紹完,轉而對荒瀧一鬥說道,“不用擔心,過敏已經幫你治好了。你可真有意思,我還沒見過頭上長角的人類……你是人類嗎?”
“當然不是啊。”荒瀧一鬥大大咧咧地枕著雙臂,“我是鬼族,鬼族你們知道吧?”
家入硝子:“……”不知道呢。
這年頭還有除了人類以外的高級智慧生物,果然是像悟說的那樣,這個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總之,你的身體恢複力很強,就是以後彆碰豆子了。”家入硝子站起身,懶懶散散地把醫療儀器收好來,“下次再過敏,可不一定能把你救回來。”
“哈哈哈……這個我知道。”荒瀧一鬥撓了撓臉頰,他活動了一下手臂,確認自己的力氣恢複後,一個鯉魚打挺就翻身下了床。
幾乎是荒瀧一鬥的腳沾地的同一時刻,醫務室的門被人打開。
家入硝子扭過頭來,略帶訝異地挑眉:“難得看到你這麼上心。”
五條悟扯了下墨鏡,輕輕地“嘖”了下嘴。
夏油傑跟在他身邊,看向荒瀧一鬥的目光裡已經消去了先前的試探和戒備,取而代之的是歉意。
“不好意思,荒瀧,我不知道你對豆腐過敏。”
“沒事。”荒瀧一鬥表示自己不計較這些,“我自己沒看清楚,話說這是你們學校啊?真不錯,酷飛了。”
“……你還沒出醫務室吧。”
五條悟略過寒暄,端個椅子,徑直坐下,一雙藏著星辰大海的藍色眼眸,直直地盯著荒瀧一鬥。
然後,他的視線往下一瞥,焦距落在了荒瀧一鬥脖頸下懸著的岩係神之眼。
“稻妻來的?”他隻問了這麼一句話。
荒瀧一鬥眼睛一亮:“你知道稻妻!”
鬼族男子像是他鄉遇故知,一臉的興奮:“我來這裡快一個星期了啊!到處問彆人花見阪、稻妻城……唉,結果沒一個認識的,我都懷疑自己迷路到提瓦特之外了。”
荒瀧一鬥的叨叨被五條悟的動作打斷了。
白發少年從腰間的鏈條下取出一個無光的玻璃珠,攤開在手心。
“那你認識它的主人嗎?”
“額?”
五條悟雙目緊盯著荒瀧一鬥,不放過一絲細微的表情,“神裡綾華,你認識她嗎?她在稻妻,她回家了對嗎?”
神裡綾華。
這個名字一出來,醫務室的氣氛瞬間就沉凝了幾分。
去過五條家參與生日宴會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意識到了什麼,也收起了輕鬆的神色,視線在荒瀧一鬥的臉龐聚焦。
此時的五條悟,情緒有點不太對頭。
不過也難怪。
當年人間蒸發,屍骨無存的那個少女,隻給他留下了無望的念想,無光的神之眼就是莫大的諷刺。
但是,人總會抱有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的。
萬一呢?
萬一她還活著,隻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呢?
隻要確認了她在稻妻就好。
這樣五條悟就可以說服自己,她並沒有死去,她隻是回家了,隻是單純地拋下了他而已……
五條悟等了太久了。
他近乎不抱期望,不敢萌生一丁點多餘的貪念,甚至連再見她一麵的想法都死死地按著,不敢冒頭。
五條悟就這麼注視著荒瀧一鬥,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心想,沒關係,如果綾華真的厭倦了,我不會糾纏下去。
他隻想知道一件事——她如今是否安好。
“神裡綾華……是那個神裡家的大小姐,綾人兄的妹妹吧。”荒瀧一鬥露出爽朗的笑容,說出了能解脫困獸的赦言,“放心吧,就我了解到的,她幾天前還去辦了廟會呢,人好得很。”
他的手指驀地一鬆。
卸下了鏈子的無光神之眼,從手裡掉落,骨碌碌地滾到了他的腳邊。
五條悟低垂著頭,聲音細微,像是害怕驚擾了什麼:“這樣啊。”
然後,他一隻手蒙住了半邊臉,隻露出嘴角翹起的淺淺弧度,蒼白無力,沒有溫度。
好似最後一口憋著的氣鬆掉了,剩下的就是席卷而來的無儘疲倦。
“嗯……這樣也好。”五條悟輕笑了一下,無所謂地說道,“她本來就很喜歡廟會,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也能更加自由自在吧,挺好的。”
五條悟把無光的神之眼撿起來,重新戴在了鏈子上,對荒瀧一鬥說道。
“總之,謝謝你告訴我她的消息了。以後有麻煩,找我就好。”
在心裡懸吊了多年的石頭,終於割斷了繩子,墜入無底的懸崖。
或許,這也是一種塵埃落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