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突然停了下來,他盯著鴿子的眼睛:“在外麵不要隨便說話——正常的鴿子是不會說話的。”
艾伊想了想,使勁拍打著翅膀:“Aye !”
鄧肯頓時大感意外,因為這鴿子竟然正確回應了自己一次,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怎麼回事——但很快他就不再考慮這個了。
他要為迎接這個世界做好準備。
身上的黑色長袍是肯定不能穿出去的,在“吞噬”而來的記憶中,這種可疑的長袍隻用在太陽神信徒的秘密儀式場合,放在地表的城市街頭,這身衣服屬於是露麵就得被七八個治安隊員捆在樹上打的待遇。
普蘭德城邦中執行著相當嚴格的宵禁,夜晚徘徊似乎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普通人晚上想要出門必須手持通行證件且提前報備——自己附身的這個邪教徒顯然沒有這些合法手續,因此要在城市中活動就必須躲開那些巡夜的人。
夜間負責維持城市秩序的人被稱作“守衛者”,他們似乎是深海教會下屬的武裝力量,在吞噬而來的記憶中,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對那些武裝神官有著深深的忌憚和敵意……
鄧肯飛快地整理著腦海中的記憶碎片,由於是從一具屍體中繼承的記憶,這些碎片大多淩亂且模糊,他無法從中拚湊出一個“現代文明社會成員”的完整人生軌跡,也無法拚湊出關於普蘭德城邦的所有資料,但即便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也足以讓他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大致心裡有底。
他首先在通往地表的坡道前脫下了身上的黑袍——黑袍下麵是正常的衣服,走在外麵不會引人懷疑。
他考慮了一下是不是應該把黑袍付之一炬,但火焰和煙反而可能引來巡夜者的關注,於是最後他隻是把黑袍卷了卷,藏在坡道附近的角落裡。
那枚太陽護符也是可能帶來麻煩的東西,但它同時有可能蘊藏著有價值的情報,猶豫再三之後,鄧肯還是決定把它帶走——回頭返回失鄉號的時候可以用這枚護符再做個測試,看艾伊是否能把它也帶回去。
他可以在失鄉號上放心研究這東西。
他處理好了藏黑袍的痕跡,又大致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普通的市民,而不是一個在下水道裡東躲西藏狼狽不堪的邪教徒——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邁步走上那條坡道。
接下來的路並沒有太遠。
鄧肯在坡道上疾行,愈發清新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胸腔,他已經可以清晰地聽到遠方工廠與海浪的聲音,而在幾分鐘後,他甚至看到有清冷的光輝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台階上。
他向前緊走幾步,那道清冷的光輝終於將自己完全籠罩起來。
他來到了地表。
堅實的,穩定的,沐浴在蒼白微光下的大地。
鄧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座城市,一座佇立在無垠海上的,代表著凡人文明的城市——天穹間的巨大傷痕橫貫著城市上空,照亮了那些鱗次櫛比的屋頂、高塔與更遠處的樓宇,在他前方不遠處,是略顯破舊的邊緣城區,而在更遠處的高地上,還可以看到許多遙遠又宏偉的建築,那是坐落著大教堂與市政廳的“上城區”。
鄧肯突然笑了起來,他沒有發出聲音,卻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強行止住了自己的笑,他在清冷的夜風中深吸口氣,接著便大步走向了記憶中的某個方向。
邪教徒也是有自己的“正常生活”的,除了少數完全以禍害蒼生為職業的“神官”之外,太陽教會與其他大多數邪教一樣,都是依靠著數量龐大的一般人在支撐自己的運轉——這些受到蠱惑的基層信徒多是城市下層的貧苦市民,缺乏關注的老人,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或者像鄧肯如今所占據的這具軀體一樣……
一個無人關注的,身染重疾的,開著個騙人的古董店在下城區裡與生活和稅款搏鬥的普通人。
這個名叫“羅恩”的古董店主那糟糕透頂的人生結束了,他與某個邪惡神明之間的債務已經隨著那最後一口氣一筆勾銷,但他在這個世界上仍然留下了一個位置……這個位置,鄧肯很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