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的話如同清冷的夜風,穿過了越發昏暗的樓梯,愛麗絲下意識地抱了抱胳膊,更近地跟在鄧肯身後,而隨著越發向下,她也終於看到了船長所說的“燈光是黑色的”是什麼意思。
下層船艙裡確實是有燈光的——至少從結構與布局上,她所看到的艙室也有著和上麵一樣的支撐柱,支撐柱上則掛著不會熄滅的油燈,那些油燈正在燃燒,可是燃燒的燈焰反而導致油燈附近呈現出比遠處更加昏暗的狀態。
是的,距離油燈越近的地方,光芒越暗,油燈本身甚至幾乎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些許輪廓,而離油燈遠一點的地方,光芒反而漸增——船艙最角落的地方,亮度甚至接近上層的船艙。
之前在樓梯上看這下麵感覺異常昏暗,正是因為這下麵的樓梯兩側掛著兩盞燈——從視覺效果看,就仿佛是這些燈在主動釋放出黑暗,中和、湮滅掉了船艙中本就有的光明一般。
愛麗絲瞪著眼睛看著整體上都處於昏暗狀態的船艙,良久才念叨起來:“這……這合理麼這……”
“你一個不合理的人偶在這裡跟我說要講合理性?”鄧肯看了明顯緊張起來的愛麗絲一眼,“無垠海的海平麵下,事情合理本身才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他這麼說的時候表情頗為淡然,仿佛這邪門的情況早已是他見慣了的小風小浪,但實際上他心裡反應跟愛麗絲一模一樣——連肩膀上的亡靈形態鴿子都突然拍著翅膀說出了心聲:“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
鄧肯無視了肩膀上鴿子的聒噪,而是仔細觀察著這個自己從未踏足過的船艙,同時調整著手中提燈的角度,嘗試在光影變化中洞悉這裡的環境。
在失鄉號的水線以下……船艙中的燈光是“反相”的。
燈具仿佛並未散發光芒,反而在吸收空間中原有的光線,就仿佛……某種“世界鏡像”。
然而鄧肯手中的提燈所釋放出的靈體輝光卻在遵循正常的光照規律:提燈周圍很明亮,越往遠處越昏暗。
這背後有什麼原理麼?這僅僅是無垠海的影響,還是混雜了失鄉號本身的特性?船艙中本身的“明亮環境”是真的麼?如果那些“吸收光線”的油燈被熄滅,這裡會變成個明亮的地方?
有那麼一瞬間,鄧肯心中竟真的冒出了這個大膽的想法,他真的在思考熄滅這一層的油燈會有什麼現象發生,然而下一瞬間,他便硬生生地掐住了這個明顯不對勁的念頭。
他不能熄滅這裡的燈光——哪怕看上去是這些燈光導致了整個艙室一片昏暗,它們在這裡點亮也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突然想到一點,在普蘭德城邦,自己得到的情報是“燃燒的火焰可以驅散詭異危險”——在這句表述中,產生作用的其實是“火焰”本身,而不是火焰散發出的光,這是不是說明在特定的情況下,這個世界上的光與暗就是會出現“反相”,而在這種反相條件下,唯一值得相信的隻有“火焰”本身?
這是否也間接說明了為什麼“電燈”散發出的光芒沒有驅魔的效果——因為那僅僅是光,它缺乏“火焰”這一要素。
“船長?”愛麗絲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人偶小姐的聲音帶著緊張和關心,“這裡有什麼異常麼?”
“沒有異常。”鄧肯表情不變,淡淡答道,同時慢慢邁步向前走去。
那些“吸收光線”的油燈在兩旁的支撐柱上靜靜燃燒著,還有一些散亂的繩索堆放在立柱周圍,當鄧肯從它們中間走過去的時候,懸掛在立柱上的油燈便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地上的繩索則慢慢蠕動著向後退去,為船長讓路。
不知為何,鄧肯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句話:
光影是深海帶來的假象,在不再可信的海平麵下,隻有火焰本身仍然忠誠地守衛著失鄉號的財富。
他看向那些靜靜燃燒的燈火,微微點了點頭,仿佛是在表示認可與感謝。
於是下一秒,整個船艙中所有的油燈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變得旺盛起來,一個個玻璃燈罩下麵是猛躥起來的火苗。
整個船艙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