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進入這片扭曲怪異的“森林”之後,阿狗就表現的有點多愁善感——它感慨了很多東西,還會回憶起一些很久不曾提起的往事,有些事情連雪莉自己都不記得了,它卻還記得很清楚。
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雪莉決定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
“多愁善感?我?”聽到雪莉的話,阿狗自己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疑惑起來,“真的?我一直在感慨和回憶?”
“嗯,”雪莉連連點頭,“你平常雖然也偶爾像個老媽子一樣會提起陳年往事,或者跟我念叨一大串道理,但從來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樣子,我聽起來覺得怪不舒服的。”
阿狗漸漸停下了腳步,它終於隱隱察覺了自己受到的那些微弱影響,在片刻思索之後,它歪了歪頭,空洞駭人的眼眶掃視著這片陰森的密林,眼眶中血色微光緩緩明滅。
“森林在影響我們……是某種情緒,”它沉聲說道,“整片森林中縈繞著一種低沉壓抑的‘氣氛’,它讓我忍不住胡思亂想,就像……就像浸沒在一個龐大的心智中,不斷受到它的擾動……”
雪莉頓時緊張地睜大了眼睛:“啊……啊?你是說,這片森林是……有思想的?!你已經被它影響了?嚴重嗎?”
阿狗左右晃了晃頭:“不,不應該說是這片森林,應該說是這片夢境……彆忘了它的名字,無名者之夢,夢境本身就是由心智製造出來的東西……不過彆擔心,不嚴重,這種影響似乎並不是針對性的,隻是環境導致的被動乾擾。雪莉,伱沒事?”
“我沒事啊,”雪莉指了指自己,臉上表情也有點疑惑,“對啊,連你都受影響了,我怎麼一點事沒有……可能是因為我比較沒心沒肺?”
“如果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阿狗低聲咕噥著,“彆放鬆警惕,潛移默化的影響最危險,你越覺得沒事越容易出事,如果出現突然的情緒低落或緊張恐慌感,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雪莉趕忙點了點頭,隨後她又皺了皺眉,有些不安地看著這片仿佛永遠走不到儘頭的森林,小聲說道,“你說……船長什麼時候能找到咱們啊?咱們應該不至於倒黴到被一直困在這裡吧?”
“不會,彆瞎想,”阿狗立刻說道,“剛才你不是已經感覺到心中隱隱約約的呼喚了嗎?那說明船長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他應該正想辦法呢,咱們在這段時間裡保護好自己就行。”
“哦。”
雪莉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一聲,但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仿佛什麼東西逐漸融化、流淌下來一般的粘稠聲響突然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她與阿狗之間的交流。
這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讓雪莉瞬間汗毛直豎,她猛地拽了一下身旁的黑色鎖鏈:“阿狗!這次你聽到……”
“聽到了,就在附近,有什麼東西——”
阿狗飛快地說著,已經轉頭看向了那怪異聲響傳來的方向,而幾乎同一時間,一幕令人難以理解的景象出現在它和雪莉的視野中——
一片灌木突然開始瘋長,大片大片的漆黑物質就像噴湧般從那茂密的葉片之間鑽出,眨眼間形成了無數在空氣中張揚蠕動的肢體,又在無數肢體的末端張開了細密的、宛若眼睛般的裂口,那旁邊的參天巨樹卻在一連串的異響中宛若“融化”般傾倒,粗壯的樹乾像淤泥般流淌下來,遮天蔽日的樹冠失去了支撐,卻反而漸漸向著天空生長,又在虛幻火焰般的扭曲光影中被拉伸、畸變成為無數飄揚下來的蒼白絮狀物,大地在翻湧,仿佛突然變成了一層柔軟黏膩的皮膚,又像是有什麼可怖的東西正在土壤中鑽行,即將破土而出……
下一秒,令人不寒而栗的各種異響驟然爆發出來,虛幻的燃燒聲、黏膩的蠕動聲和充斥噪音的嘶嘶聲眨眼間充斥著四麵八方,發生異變的林木幾乎眨眼間便蔓延到了目之所及的每一處,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驟然間活了過來,並在瘋狂扭曲的生長中呈現出噩夢最深層的模樣!
一切都在變異,一切都在歪曲,一切都在衝擊感知與理智的邊界——就在雪莉與阿狗眼前,這個夢境湧動起來,黑暗惡意的東西終於從大地中鑽出,那是流淌的陰影,陰影中籠罩著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形體和事物,好像有數不清的眼睛和尖牙利齒堆積在那些蠕動上湧的淤泥裡,雪莉隻看了它們一眼,便意識到了自己唯一應該做的事情。
“跑哇!”
她隻來得及這麼大喊了一聲,話音落下之前便已經轉身竄了出去,跑向一個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定”的方向,崎嶇坎坷的林地在她腳下不斷翻滾起伏,每一步跑出去就好像踩在棉花,或者某種軟體生物的皮膚上,傳來的觸感惡心而又恐怖。
因幽邃惡魔共生而強化的軀體在這一刻激發出了最大的潛能,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跑這麼快過!
漆黑猙獰的鎖鏈一瞬間被繃得筆直,阿狗被雪莉拽著直接飛到了半空,隨著後者的奔跑在半空不斷起伏。
雪莉就這麼拽著阿狗在森林中一路往外飛奔,然而跑了一段路之後她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那片湧動的噩夢仍然在身後追逐,於是扯著嗓子又是一聲大喊:“換!”
話音未落,她便將手中鎖鏈用力往前一甩,阿狗直接被她甩到了前方——
阿狗在落地之前便已經調整好姿勢,四爪著地穩穩當當,然後毫無延遲地借著剛才甩過來的那股衝勁往前繼續一路狂奔!
現在輪到雪莉飛舞在空中。
而在這樣的數次接力中,那片不斷變異扭曲、噩夢般的“森林”卻始終追逐在他們身後,就仿佛永遠甩不掉的噩夢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