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華麗,屋頂和牆壁上皆裝飾著諸多與幽邃聖主有關的浮雕、花紋的集會大廳中,被稱作“聖徒”的畸形之物正在高台上靜默著。
漆黑骸骨交織而成的“王冠”立於高台上,王冠底部纏繞的神經與血管之間是一顆顆半睜半閉的眼睛,那顆令人不寒而栗的大腦靜臥在骸骨王冠中心,在微微蠕動中偶爾發出低沉含糊的聲音。
大廳中的下層神官和普通教徒們保持著安靜,謹慎而緊張地站在角落,他們和中央的高台保持著距離,甚至不敢直接與聖徒那些正處於蟄伏狀態的眼柄對視,一種低沉壓抑的氣氛籠罩著這裡,連空氣都仿佛凝固著。
每個人都知道,聖徒的情緒很不好——而這糟糕的情緒顯然與最近行動的突然終止有關。
終止行動的命令當然是由聖徒親自下達的,但很明顯,這並不是這位大人樂於見到的結果——走向不該是這樣的。
這份靜默與壓抑持續了不知多久,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每一個下層神官和普通教徒耳中:“出去”。
所有人如蒙大赦——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大廳裡聚集的湮滅教徒們便通過各扇大門離開了集會場,最後隻留下了高台旁的上層神官們。
“聖徒,”一名身穿黑色外套,花白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上層神官轉向高台,打破了沉默,“我們收到從摩柯和西普羅德傳來的消息,各處城邦中陷入昏睡和消散狀態的精靈已經陸續恢複了。”
“……夢境的入口消失了,夢境之顱對‘血食’也不再有反應,”另一名上層神官緊接著開口,“從現有情況判斷,無名者之夢恐怕已經徹底消失——但直到現在,太陽的追隨者們還沒有與我們聯絡。”
“他們不會再與我們聯絡了,”高台上的骸骨王冠中終於傳來了回應,“主導這次行動的太陽子嗣已經隕落,這損失足以讓那些追隨者陷入一場長久的混亂……失去了作為核心的‘子嗣’,與我們合作的這一分支將在不久後消亡。”
高台周圍的上層神官們瞬間一陣騷動,在短暫的驚愕之後,那個頭發花白的神官終於忍不住開口:“那太陽子嗣隕落了?!它是怎麼死的?是夢境深處的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我隻看到了它的光輝在命運儘頭突然熄滅,大片的陰影從它的熄滅之處蔓延過來,而直到現在,這陰影還在向著我們蔓延。”
上層神官們頓時麵麵相覷,片刻安靜之後,其中一人猶豫著開口:“您是說……在那太陽子嗣隕落之後,那殺死它的陰影仍在追逐我們?”
“我們的命運中籠罩著陰霾,”聖徒慢慢開口道,“至今仍未散去。”
“我們現在已經遠離所有城邦和主要航路,”另一名上層神官遲疑著開口,“而且也成功避開了四大教會在邊境的巡邏艦隊……”
旁邊立刻有彆的神官開口:“那些四神走狗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把大量艦隊集中到了東部邊境附近,導致其他邊境海域的巡邏力量減弱了很多,我們通過的很順利,應該很快就能返回‘聖地’了……”
又有彆的神官附和道:“‘聖地’被邊境的濃霧籠罩,又有‘主’的賜福在那裡,哪怕是四神走狗的巡禮方舟也無法突破……”
上層神官們紛紛開口,然而高台上的“聖徒”卻始終一言不發,漸漸地,高台周圍的說話聲便安靜下來,神官們聰明地閉上了嘴巴。
“‘他’要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聖徒低沉的嗓音突然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而伴隨著這簡短的幾個單詞,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寒風突然吹過了整個大廳——風中裹挾著幾乎具備傳染性的驚懼與恐怖,讓那些心腸早就如黑鐵般冰冷堅硬的湮滅神官都突然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一名上層神官幾乎瞬間便明白了聖徒的意思:“您是說……那個從亞空間返回的幽靈……”
“怎麼可能?!我們在那之後根本就沒有再跟‘他’的追隨者打過任何交道……”另一個神官失聲開口,“我們在無名者之夢出現更大變化之前就撤離了那裡,理應早已斬斷了跟‘他’的聯係……”
聖徒卻沒有回應身邊那些帶著緊張與恐懼的、懦弱無能的聲音,他隻是慢慢揚起了自己身邊的一根根眼柄,在那些蠕動的觸腕末端,一顆顆眼球環視著大廳,又仿佛透過大廳的牆壁,環視著整艘船。
命運中的陰霾倒映在他那些畸形腫脹的眼球中,幽綠的火焰在陰影中燃燒,並已經漸漸出現在不久之後的海麵上,他看到了死亡與恐懼的臨近——在不久後的將來,這艘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會死去。
至於另一部分,命運之淒慘尤甚於死亡。
他已提前嗅到血液在火焰中沸騰的味道,聽到那些將在不久後響起的號叫——然而比那些即將到來的死亡更加絕望的,是陰影將在這條航路上繼續蔓延,這艘船不是終點,隻是那片陰影蔓延的一次中轉。
聖徒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眼柄。
在可以窺見的、有限的未來中,他曾謹慎地做出過許多選擇,這些選擇成功讓他獲得了日益強大的力量,讓這艘船成為了“主”之意誌的象征,但這一次,他發現不論自己怎麼選擇,那股陰霾都始終在命運中如影隨形。
不論是提前結束無名者之夢中的行動,改變這艘“聖船”的航向,還是隔絕整艘船的氣息,都甩不開那可怕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