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洞窟深處的“黑門”被關閉了,然而整座聖地島上仍然在不斷冒出越來越多的幽邃惡魔——這座由幽邃聖主的部分肢體化作的小島正在震顫,低沉的轟鳴和怪異的嗡嗡聲就像巨獸肚子裡的鳴響般回蕩在薄霧深處,數不清的怪異身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每分每秒都有影子化做實體,肆意攻擊著踏上島嶼的不速之客們。
鄧肯一行人離開洞窟,與留守在山穀中的凡娜、安珀等人順利彙合之後開始向著海岸線方向撤退。
大地在搖晃,山穀深處傳來岩石爆裂的劈啪巨響,混沌混亂的嘶吼與囈語如噩夢般四處回蕩,不可名狀的陰影在霧中凝聚,無處不在的惡意被寒冷的氣流裹挾著,呼嘯著穿過兩側懸崖上那些猙獰嶙峋的怪石——在霧氣繚繞中,懸崖上的石頭似乎也漸漸活了過來,有龐大的肢體從高山上緩緩垂下,那些宛若藤蔓般的肢體彎曲著,震顫著,發出吞咽與咀嚼的怪響,汙濁的泥漿沿著它們的表麵滴落,觸及到地麵的時候便發出嘶嘶聲響,冒出陣陣黑煙。
即便是經常在邊境海域活動的教會戰士們,在這時也不免緊張起來,陸戰隊員們手執附魔鋼劍與提燈、護符,一邊警戒著路邊那些躁動的陰影一邊前進,安珀手執長劍走在凡娜身旁,一邊前行一邊輕聲念誦著風暴女神的禱文,輕柔的海浪聲庇護著戰士們的心智,以避免他們被惡魔的低語蠱惑、侵蝕,那位身上覆蓋無數刺青的死亡神官則舉著聖骨灰匣走在隊伍最前——在他身旁,迷霧短暫退散,惡魔的身影亦顯得暗淡下來,這打開了一條暫時平靜的返程之路。
在意識到這些教會戰士確實有足夠的能力處理這路上的麻煩並平安返程之後,鄧肯也就安心下來,他坦然走在隊伍後麵,將更多的精力用在了思考上。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成功穿過島嶼深處的荒蠻區域,並終於踏上前往碼頭的大道——海岸線已經很近了。
炮火轟鳴和爆炸聲從前方的迷霧深處傳來,時不時又可看到巨大的火焰騰空而起,仿佛日出噴薄般點亮、燒紅大片天空,望之震撼。
“附近的海麵上已經開始出現形似船舶的‘贗品’和遊蕩的大型惡魔,我們的艦隊正在與那些怪物交戰,”安珀走了過來,這位年輕的女神官一手提著長劍,另一隻手提著帶有風暴紋飾的提燈,表情看上去頗為嚴肅,“他們報告說聖地島的一側正在緩慢……變形,部分海崖仿佛軟化一般在逐漸向下塌陷,雖然暫時還沒有影響到這邊,但整座島顯然正在以某種方式……‘活’過來。”
鄧肯抬起頭,看著那些在霧氣繚繞中不斷活化的山間巨石,以及那些從附近山坡上生長出來、向著低窪地區卷曲蔓延的黑色觸腕,輕輕點了點頭。
“這座島的情況正如雪莉所說,確實是幽邃聖主的‘肉塊’,整座島都是他的某條觸腕刺入現實世界的一部分——至於現在,他似乎已經開始修複這個‘錯誤’了。”
“……可惜了這裡埋藏的無數真相,”安珀抿了抿嘴唇,“如果有更多時間,我們本可以在島上好好探索一番,那些湮滅教徒在這裡盤踞了至少幾個世紀,這裡一定還藏著無數黑暗罪惡的秘密……甚至可能藏著他們潛伏在城邦裡的秘密據點和人員名單……”
聽著安珀略有些怨念的嘀咕,鄧肯卻並未回應什麼,隻是在看著這座不斷崩塌變形的島嶼時忍不住又回憶起了自己在幽邃之底所看到的那道壯觀、恢弘卻又籠罩在淒涼與黑暗中的龐大“山脈”。
一萬年歲月流逝……曾經用於重塑生態圈的“領航一號”在失控的成長中化作了一個扭曲怪誕的龐然巨物,它的肢體刺穿幽邃深海,刺入亞空間,刺入現實世界,卻仍未停止成長。
這讓鄧肯不禁想到,即便這片無垠海沒有遇上“故障”,即便異象001-太陽還能再支撐下去,恐怕那不斷生長的領航一號本身就已經足以成為另一場末日了。
而且這場“末日”顯然不會太遠——或許就在未來百年的某一天,領航一號那呈指數成長的本體就會塞滿整個幽邃深海,隨後以瘋狂的速度向著所有維度蔓延,他的觸腕會刺穿每一座城邦,在整片大海上蜿蜒,纏繞住所有航行在大海上的艦船,直到塵世間一切實體再度被它們的“造物主”吞噬,重新成為那黑色的泥漿與蠕動的觸腕的一部分。
……這是否就是那些湮滅教徒們在精神錯亂的幻象中所看到的那一幕?就如他們所宣揚的那樣——未來的某一天,幽邃聖主將重回這個可悲的世界,“原素”將從世界深處噴薄而出,重新將整個世界化作純淨的原初形態……
從某種意義上,那些精神錯亂的狂熱教徒確實窺見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或許是在與幽邃聖主的短暫鏈接中,或許是在將自身改造為惡魔,肆意觸碰“原素”的過程中……他們窺見了未來,並用自己願意理解的方式解讀了那個可怕的未來。
鄧肯輕輕吸了口氣,慢慢搖了搖頭。
領航一號邀請自己來“接管”這座庇護所,並希望自己在這個過程中焚儘他那已經完全失控的龐大軀體……對此,領航一號坦然地承認這是一種“解脫”,從漫長使命中的解脫。
看來支撐這個庇護所確實是一樁漫長而艱難的使命,甚至足以令一台古老的“機器”都感到疲憊絕望。
鄧肯心中再次堅定了要另尋出路的念頭。
維持這座庇護所絕不是什麼好選擇——至少不是最好的那個。
在有驚無險的一路之後,登陸隊伍終於返回了那座被內部海灣和海崖遮蔽起來的秘密碼頭,他們來時所乘坐的幾艘小船還好好地停在岸邊,正在動蕩的海水中左搖右擺。
那艘從失鄉號上放下來的登陸小船搖擺得最為醒目——它是豎起來晃的。
簡而言之,就是整艘船的船頭朝向天空,跟個狗尾巴草一樣戳在淺水區連晃帶蹦,當鄧肯一行人出現的時候它才“砰”一下子倒在水上,然後自己甩著船槳就一個甩尾跑到岸邊,一邊興奮地晃蕩著一邊用船槳啪啪地拍著自己的船舷。
鄧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