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俞嬴正在舊泮宮鄒子處。
新學宮雖修建完成,連匾額都掛好了,但卜官卻卜算著今年泮學不宜挪動,明歲三月上巳才是吉期,故而鄒子等還住在舊泮宮。
於此次災荒,鄒子很是憂心。老叟慨歎自己一個腐儒無寸功於天下,卻飽食終日,心中慚愧,故而減了自己的膳食。他對齊侯救災之政卻是讚揚的,稱其有古之先王遺風。鄒子也憂慮齊國儲糧太少,期望各國能借糧與齊國,並引用了秦國名臣百裡奚的話“救災恤鄰,道也”,來說諸國借糧與齊方合道義。
鄒子的話也是很多賢者士人的看法。齊侯的私心,俞嬴沒有確鑿之據,這些賢者也不是魏溪、柏辛,故而俞嬴隻是恭謹地說已經派人去稟報燕侯了,燕侯仁德,但凡有餘力,一定會幫助齊國。
鄒子欣慰地點頭。
從泮宮出來,俞嬴沒有回燕質子府,而是坐車在臨淄城內探查民情。她的車子從齊宮、官署、泮學所在的城西南往北走,然後去城東北,再折到城西北的諸侯館,繞著臨淄城走了一大圈。
臨淄逃難而來的災民比先前更多了,一個個蓬頭鶉衣、麵有饑色。車不快,流民們的話飄到俞嬴的車裡:“可算到臨淄了”“都說臨淄有飯吃,看看在哪啊。”
流民也確實主要聚集在東西南北幾個粥棚和出糶平價糧的地方。粥棚一日兩次施粥,這會兒不是施粥的時候,粥棚前已經轉著圈地排起了長龍。俞嬴細看過他們的粥,說稀湯寡水,倒也不至於,但要說能插竹箸而不倒,卻是虛誇,這樣的粥不過是維持這些饑民不餓死罷了。
東、南、北幾處粥棚旁,有出糶平價糧之處,如往日一樣已早早掛了售罄的牌子。有不少沒購得糧食的人徘徊於此,樣子有些焦慮又有些憤憤。在粥棚及糶糧處不很遠的地方便是官倉,有監官鎮兵看守。而城西的官倉外隻有粥棚,並不出
糶糧食——大概因為此處供應齊侯宮中、官署等處的用糧。
***
知道了齊侯賜給田向狐白裘的事,田原怒,令其舍人去見臨淄城中的東胡商人,隨後田原去見齊侯。
齊侯宮中,田向與齊侯稟報完救災的事,順便說到歲末大宴。眼看又是一年歲末,田向提議今年的大宴禮儀要更莊重,膳食卻要簡樸,以示與民同苦。
齊侯想了想,點頭:“兄長說得是。咱們受了災,便要有個受災的樣子,不能給那些外國使節們借口,也免得讓腐儒們嘮叨,說寡人不恤生民,不能與民同甘苦。”
寺人來報上卿田原求見。齊侯和田向一起等著他。
田原進來,看到齊侯和田向融洽的樣子,微笑一下,道:“我有吉訊要稟報君上。”
齊侯笑問:“如今還有吉訊?叔父快講。”
田原看一眼田向,道:“東胡有使至,約咱們共同伐燕。”
齊侯也看一眼田向,重複:“東胡人約咱們共同伐燕?”
田原道:“是。他們想與我們南北夾擊,屆時燕國必然難以兩顧,東胡得財貨糧食,我們開疆拓土,各得其便。”
齊侯問田向:“相邦以為呢?”
田向道:“我們才受了災,找諸國借糧救災,若此時征伐燕國,這糧草的出處隻怕說不清楚。”
田原冷笑:“我也沒說此時伐燕,相邦急什麼?今年有雨災,難道明年還有雨災?我看燕國不像會借給我們糧食的樣子,屆時正好以燕國不恤鄰邦、不仁不義為由討伐之。”
田向道:“以此為由討伐燕國,那如何對三晉呢?隻以此討伐燕國、魯國,誰都能看出這是借口,徒讓人笑我們色厲內荏。”
田原再笑:“嗬,說來說去,相邦就是不想討伐燕國罷了。相邦所為,幾乎讓我以為,你不是齊人,而是燕臣。”
齊侯皺眉道:“好了!”
田原和田向都不再說話。
齊侯緩和了語氣:“此事不急,日後慢慢再議。”
與此同時,有細作悄悄進入燕質子府去見俞嬴。
俞嬴微眯眼:“東胡商人去見齊國上卿?”
臨淄有東胡商人不奇怪,燕國薊都、武陽也有,趙國邯鄲也有,奇怪的是,他們能進上卿府。田原這個人自恃身份,看不上胡夷戎狄,更遑論東胡商人。
隻有一種可能——田原在算計燕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