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的諸侯館如其他大國國都的諸侯館一樣,起初是公中修建的一片不太大的館舍,供來出使的外國使節暫居。但隨著各國之間使節來往愈發頻繁,有的使節甚至常駐某國,住在大國國都的質子質女也越來越多,不管使節還是質子質女又都帶了不少侍從,原先的館舍便不夠住了。有人便在原先的諸侯館旁修建屋舍,或賣或賃或也開館舍,供來此的各國使節及質子質女們居住。
俞嬴前陣子出使趙魏韓的時候因隻是短暫停留,便都是住的公中館舍,好處是省事,壞處是不那麼方便,既要受人約束,又容易被人窺探。這次公孫啟在臨淄不知道要住幾年,自然還是或買或賃一處屋舍為佳。
令翊也與她說這件事:“今日天氣不好,咱們先隨意找間館舍住下,過兩日慢慢打聽再買個院落吧。”
車內道:“聽將軍的。”
車子緩緩地駛入諸侯館所在的街道。
道路兩旁的屋舍式樣不儘相同,有的看起來頗怪異——這些屋舍都是常住於此的使節或質子按照家鄉屋舍的樣子翻修過的。
公孫啟好奇,不怕風雪地撩開車簾左右張望。
令翊也在張望,尋找門口掛了牌子匾額的館舍。
俞嬴突然道:“這處宅子如何?”她指著恰恰經過的一處宅院道。
令翊微愣,看一眼這個院子,從外麵看倒也算寬敞軒昂,隻是看著有些破舊,門不知道哪年哪月被劍還是被什麼劈了一下,雖沒壞,卻不大好看。
聽俞嬴這麼說,令翊便讓侍從去敲門問問。
他們在此看宅院,不好讓後麵中山公子怡跟著一起等。俞嬴讓人去知會公子怡。
公子怡的車駕趕上來,在俞嬴車旁停住。公子怡笑著與俞嬴、公孫啟還有令翊道彆。隨後護送公子怡的那位一路上都在生病的中山國老大夫也露了麵,與燕使一行人行禮道彆。
他們在這裡道彆的時候,侍從已經帶著看門老叟過來了。待中山國車駕走了後,侍從帶老叟上前。老叟行禮道:“稟貴人們,這處宅院前陣子衛國使節才退了,正好空著。貴人們可進去看一看,若是有意,奴去請敝主人來。”
俞嬴看著老叟笑一下,回頭問公孫啟:“公孫要進去看看嗎?”
公孫啟嘴上說“住在哪裡全憑老師和將軍做主就是”,眼睛中卻有些躍躍之色。
俞嬴和令翊都笑了。俞嬴與公孫啟走向那院子,令翊和幾名侍從陪同。
院中最顯眼的是一棵棗樹,一棵不太常見的高大棗樹。
公孫啟仰頭看這大棗樹。
老叟笑道:“這棵樹有一百多年啦,據說是當年上大夫晏子在此迎候魯君時手植,那時候還沒有這處屋舍呢。”
公孫啟微睜大眼睛,大約是想不到隨意進一個院子,就能見到先賢遺跡。
令翊微笑。
俞嬴抬手夠最低的棗樹枝子,剛好能夠到,摸了一手雪,拍拍手,也笑了。
看令翊和俞
嬴笑(),老叟忙陪笑:老輩人是這麼說的?()?[(),奴沒有那般歲數,卻也不知道真假。”
公孫啟明白過來,這所謂晏子手植八成是假的,就像武陽也有召公垂釣的池子、惠侯獵狐的山坡……其實,召公雖被封在燕地,卻並沒來過,召公一直都在都城輔佐周王呢,這些老師講史的時候都講過。
公孫啟收起孩子的好奇神色,裝點出公孫的莊嚴之氣來。
俞嬴對他笑道:“這麼大的樹,秋日結了棗子,倒是好做棗泥甜羹吃。”
知道老師在笑自己愛吃甜的事,有外人在,公孫啟這回繃住了神色,隻嚴肅地點點頭。
幾個人繞著院子走一圈,這處院落算不上大,主院前中後二進,旁邊還有四個配院,一共幾十間屋子,最後麵臨近院牆處還有一片棚子可養馬放車堆放雜物,屋舍頗寬敞乾淨,室內東西也還齊全。
這是一處不算張揚,但住起來應該還算舒服的宅院。令翊看公孫啟和俞嬴:“便是此處嗎?”
公孫啟再道:“全憑老師和將軍做主。”
俞嬴點頭。
令翊便令老叟去找其主人。
不長時間,便走來一個大腹賈。
大腹賈約莫四五十歲,長得很是精明,實際應該也是個精明人——能在臨淄諸侯館開館舍買賣租賃宅院的商賈都是些有路子有本事的。
大腹賈滿臉笑容地與燕使一行寒暄。令翊與他說要買下這宅院,商賈卻說隻賃而不賣。
令翊詫異:“這卻是為何呢?難道這一帶的宅院都是隻賃不賣的?”
商賈陪笑:“隻這個宅院如此。這個院子是處福地,先祖囑咐過,隻可賃出而不能賣,屋舍院子大門這些最好也不要改動。”
俞嬴微皺一下眉,笑著看這位商賈,卻沒說什麼。
令翊笑一下,這齊人講究還挺多。看俞嬴和公孫啟似乎都喜歡這宅院,令翊也懶得再尋,既如此,那便賃吧。商賈要的價錢不算貴,令翊是世家子脾氣,手中從不缺財貨,更不議價,雙方利利索索地簽了契。
大腹賈告辭,令翊叫住他:“敢問那門上被劍還是被旁的什麼兵刃劈砍的痕跡,也不能修一修嗎?”
商賈立刻道:“裡麵的屋舍若是有些修補改動倒也沒什麼,那門卻是萬萬不能。那是東山大桃木所製,其上的劍斫痕跡可以辟邪,最是吉祥不過了。”
令翊實在想不到這齊人比楚人宋人還神神叨叨。
令翊住在最前院,公孫啟請老師住最軒麗的中院,俞嬴拒絕,一定要住最後麵的院子。公孫啟如何說得過老師,到底還是自住中間,俞嬴住到了後麵。
一路上辛苦,眾人略歸置一下,吃罷晚膳,便各歸院落休息。先前收拾行裝時,令翊嬸母安祁將俞嬴所住院落的兩個掌事侍女送與她,俞嬴推辭不過,也便收下了。兩個侍女一名葉,一名朵。
此時葉和朵已經將寢臥諸物收拾妥當,請俞嬴安歇。俞嬴盥洗過,看外麵雪停了,竟然出了月亮,便重又穿上靴子,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