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讓他進來。
陶子山來稟報過兩次那個新門客的事,一次說他似乎格外關注燕國使者,特彆是太子太傅俞嬴,一次說他去了諸侯館燕質子府外。為了這個馮德,田向還將身邊一個叫荼的侍從撥給了陶子山。
陶子山道:“山覺得,今日馮德有些特彆。頭午有個男子來找他,他說是從趙一同來齊的故人。見完人回來,他喜形於色,卻又儘力掩蓋。他又說午後與這些友人相約去申池遊玩,儘心打扮了一番後,早早就出了門,
() 沒坐府裡的車子。()”
田向微微皺眉,去申池,還儘心打扮了一番?()_[(()”……
“山已經讓荼跟上了。他去見了什麼人,等荼回來,也就知道了。”陶子山又道。
田向點頭。陶子山見田向沒有再要吩咐的,便退了下去。
田向拿起要批閱的簡冊,看了片刻,又放下。
田向抿抿嘴,站起,對外麵的侍從道:“備車。”
門客王漁恰走到門口:“主君才回來,又要出門?”
田向點頭:“嗯,去城西澠水,看看哪裡適合修建賢者學宮。”
“漁隨主君一同去吧?”王漁問。
“不必。先生留在家裡吧。”
說著,田向便大步走了。
田向的車子剛到申池旁,便聽到竹林中有嘈雜人聲。
順著竹林小徑走過去,隻見十幾個人圍在一起。田向帶著侍從走近。
一個士人模樣的手裡拿著一張帛書,搖頭歎息:“真是可憫可歎!這個燕國士人聽說招賢令,遠來投奔,哪想到會如此……”
士人腳下地上,橫躺著馮德,已經死了。旁邊樹乾上,他的腰帶還打著結掛在上麵。
那士人接著道:“此人頗具才情,被招為相府門客,但終因不是齊人,為相邦猜忌,不得一展其才。國彆當真這麼重要嗎?既如此,那招賢令上又何必說要招納天下之賢者呢?我雖是齊人,卻也為此不平。聽說相邦在朝中整頓吏治,我還隻道他是個有管晏之才的賢相,唉……”
另一個士人接過那份帛書,展開來看:“隻看這言辭,便知道這位老兄才具秀拔,可惜了。怎麼就想不開尋了這短見呢?還是心中……”
剛說半截兒,這士人發現了田向等,雖不認得他,但見其氣勢和身後侍從,便知是朝中權貴,不敢再說什麼。
侍從分開人群,將那份帛書取過來,交給田向。
田向展開來看,上麵用古拙的燕書寫了投奔來齊的滿腔熱忱,治國理民的誌向抱負,又寫了不得一展其才的抑鬱苦悶,自絕以警醒世人的悲憤義氣,有比有興,頓挫激憤。適才那士子說“才具秀拔”,可不是才具秀拔嗎?這哪裡是一封自絕書,分明是討伐自己的一篇檄文!
有侍從在不遠處找到了跟著馮德的侍從荼,他倒是還活著,隻是讓人打暈了。
田向的侍從長黎是個精明人,問那兩個先前說話的士人:“適才是誰先發現這裡有人吊死的?”
兩人四顧,那個自稱是齊人的道:“沒注意,那兩個君子好像走了……”
田向對黎道:“不必問了,給他收屍吧。”說著轉身往林外走。
黎快走兩步,來到田向身邊,輕聲請示:“要告誡那些人禁言此事嗎?”
“防民之口是防不住的。罷了。”田向淡淡地道。
俞嬴在自己院中散步納涼時,鷹等四人回來複命。
鷹稟報說確實有一個人跟著馮德,看起來身手不錯的樣子,被他們趁其
() 不備打暈了,扔在林中。鷹等撤離的時候,還看到了相邦田向的車子。
俞嬴“嗬”一聲,他竟然親自去,這還真是有些讓人意外。又略問了幾句,俞嬴便與他們道辛苦,鷹等退下。
過了一會兒,令翊走進俞嬴的院子。
“我還隻當先生真會去見這個人呢。”令翊道,“難道這個人就是——”
俞嬴沒再欺瞞,點頭道:“就是那個上巳日與我共遊桃花渡的。”
“本來我以為這個人是先生編出來讓我死心的。”令翊道。
他將話說得這樣明白,俞嬴也不好再裝糊塗,推心置腹地道:“長羽,我不是你想的那種有情有義的人。你看,這個人因為與我失約,我就將他殺了。我之心黑手辣、不擇手段,不亞於田原、田向等。我們這種人,早已沒有真心。你不要錯付了。”
本以為令翊會黯然傷神,哪知道他隻是冷笑一下:“不勞先生操心,先生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會看。我付不付的,先生也不用替我擔心。”
對這樣油鹽不進的令翊,俞嬴一時不知道再怎麼說。
令翊卻又笑了:“庖廚用花瓣和飴蜜做了糕,你要吃嗎?”
俞嬴再次覺得與如今的年輕人沒法說話,轉身回屋。
令翊在身後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問俞嬴:“聽說那個人很是平常,先生怎麼會與他共遊桃花渡?”
俞嬴不回頭:“因為人會眼瞎。”
等俞嬴進了屋,令翊小聲道:“反正我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