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侯點頭,問田向:“相邦以為呢?”
田向道:“向也以為可趁魯喪伐之。從前越國勢大,魯國在中間隔一下,能免得我們與越國接壤、時常起乾戈。如今越人國都南遷,楚國又因悼王事無暇北顧,確是伐魯的好時機。魯國那些城池,我們不取,日後隻會歸了其他諸國——所慮者,唯魏耳。”
齊侯先是微笑點頭,聽他說魏,不免皺起眉頭來。
不待齊侯說什麼,田原先問田向:“對魏國,子昔有什麼方策?”
“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去慫恿秦人或趙人伐魏……秦人龜縮,暫無意東出,趙侯為人反複不可信。魏魯不接壤,約魏一同伐魯,也是不能的。那便隻剩下甘言重幣,賄賂魏侯寵臣這樣的小道了。魯國一向自視正統,魏國與魯不算親睦,挑唆魏侯晚救,還是能的……”
齊侯遲疑:“隻是晚救……”
“魏國豈會眼看我們壯大?救魯不過早晚。”田向道,“故而如上卿所說從臨淄派大軍便有些遲了,莫如派駐紮於平陸、博陽的守軍急襲魯陽關、梁父、平陽諸地,駐紮於莒西的守軍襲費城,平陸、博陽、莒西鄰近魯國,趁其不備,可很快建功。再令平陰守軍為策應,以防魏軍伐齊救魯。
“魏軍來,我們便罷兵。我們要一舉吃下魯,莫說魏楚等必然乾涉,便是魯人,也是定然誓死守衛。與其狼吞,莫如蠶食。”
田原哂笑:“子昔年歲不大,怎麼老叟一般謹小慎微?三五城池,夠做什麼的?難得這樣的時機,所慮不過一魏。魏國又要借道於宋,哪如我們?便是真與魏國交戰,我們難道怕它?況且魏國會不會救魯,還是未知。為未知之事,縮手縮腳,豈是大丈夫?子昔,為相者,當有大眼光,大度量,莫要隻算計那星點兒得失。”
田向神色淡淡地行禮答是。
齊侯沉吟。
兩日後,齊侯決定從臨淄派大軍伐魯。領兵的是大將軍鄭牖。鄭牖所出的鄭氏早早就投靠了田氏。鄭牖是朝中田氏宗親外少有的大將,得齊侯看重,也是上卿田原難得信任的異姓人。去歲鄭牖接替田唐伐燕,雖失利,卻並無大錯,這次齊侯依舊派他領兵伐魯。
雖未依照相邦田向對魯蠶食之策,齊侯卻采用了他派使者去挑唆魏侯和讓平陰守軍為策應防備魏軍兩個策略。
為了站在一個“義”字上,齊侯又采納上卿田原的建議,讓大夫田扁去見魯國質子文,願意幫他平定魯國內亂,助其得位。魯質子不應。齊侯雖有些惱怒,倒也沒做什麼,隻是讓人監視著他些,不令其出城。
對於伐魯之事,臨淄城內諸賢者士人議論紛紛。
魯侯薨,諸公子爭位引發內亂,故而齊伐魯打著的名義是“伐不義”——父死而內亂,是為不孝,兄弟爭大位,是為不悌,不孝不悌確實算“不義”,當伐,故而不少士人特彆儒者,覺得齊國伐魯是應當的。
鄒子作為目前臨淄最有名氣的儒者卻不這樣認為:“其勢洶洶,是去伐不義,還是去滅國?‘伐不義’不過幌子耳!讓仁、義這樣做了攻伐的幌子,則真仁義尚可存焉?”
鄒子幾次求見齊侯,齊侯均以病辭謝。
怕老先生氣壞了身子,俞嬴前去探望。
俞嬴用手試試碗溫,將漿湯端給鄒子:“您也彆太生氣。有那些不仁不義的人,不也有以維護仁義為己任的人嗎?天下大道,人心總是向善的。”
鄒子歎息。
俞嬴又道:“聽說這次提議伐魯的是那位上卿。”
鄒子冷哼:“田原才智平平,又不修德行,做此恃強淩弱之事,老夫是不驚訝的。”
俞嬴略沉吟:“對這位上卿,我們也不是全無辦法。至少可以給他添點堵,也讓天下人知道知道真仁義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