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31】(1 / 2)

奪嬌 小舟遙遙 10668 字 3個月前

【31】/晉江文學城首發

六味齋三樓,臨河雅間。

雖天色陰沉黯淡,但傍晚時分,停泊在秦淮河畔的各大花船,燈火陸續亮起,波光瀲灩,燭影晃耀,彆有一番風情。

隔著一層水晶珠簾,有秦淮藝伎彈琴唱曲,吳儂軟語,嬌聲嚦嚦。

忽的,雕花木門外傳來通稟聲:“主子,裴郎君到了。”

位列主座的二皇子聞言,擱下手中酒盞:“快請進。”

門從外推開,一襲牙白長袍的裴瑕緩步入內,朝主座的二皇子挹禮:“二殿下。”

又朝左右的崔家兩位郎君互相行了平輩禮。

“沒有外人,何須如此多禮。”二皇子抬手,示意他入座:“不過守真,你怎來的這樣遲?剛才那妓子唱了支《明月歌》,唱得真是不錯,可惜沒有耳福,剛好錯過。”

裴瑕掀袍,施施然入座:“給家中女眷買了幾朵絨花,是以耽誤些許功夫,還請殿下恕罪。”

“算不得罪,但罰還是得罰。”二皇子望著他,笑道:“你自罰三杯如何?”

裴瑕欣然應下:“是,臣認罰。”

身側立刻有美婢上前,柔柔屈膝跪地,給他斟酒。

裴瑕嗅到那婢子身上脂粉香濃,眉頭不動聲色輕折,待她倒過一杯酒,他道:“你退下,我自斟。”

不冷不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婢子緊張看著他:“可是…可是奴婢哪兒伺候不周?”

裴瑕道:“與你無關,隻我一向不喜女子近身伺候。”

婢子還想再說,但對上那雙冰潤冷淡的幽深黑眸,霎時不敢再置喙,忙低了頭,默默退到席後。

長指握著那瓷白蕉葉紋酒盞,裴瑕仰首,一飲而儘,又自斟兩杯。

待三杯酒入喉,再次坐定,一張冷白臉龐已染上些許薄紅,減了三分清冷,多了三分豔麗。

主座的二皇子撫掌:“守真好酒量!”

崔氏兩兄弟看著這臉龐微紅的裴氏宗子,也都笑了。崔大郎問,“守真兄是很少飲酒麼?怎的上臉這麼快。”

裴瑕道:“平素不常飲酒,飲茶居多。但若有宴飲,也能飲上一些。”

崔二郎道:“我若是女子,定然一尋到空,就與守真兄飲上幾杯。”

二皇子饒有興致:“這是怎麼個說法?”

崔二郎狡黠眨眼:“難道諸位兄長不覺得守真兄飲酒之後,容色更盛?也不知守真兄喝醉是什麼樣子,可會像前朝的嵇叔夜那般,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啊呀呀,說著我都有些期待,今夜定要灌醉守真兄了!”[1]

這話一出,惹得二皇子與崔大郎也多看了裴瑕兩眼。

果真如崔二郎所說,微醺的裴守真,比平日裡那副清冷不可近的模樣,更多幾分俗世煙火的絕豔。

二皇子端著酒杯淺啜,心下又添一抹惋惜。

可惜這樣的郎君已

有妻室,否則他若是成了自己的妹夫,不但妹妹壽陽能得償所願,他也能添一大助力——

這回淮南平叛,他算是見識了裴守真的足智多謀。如今朝中煙波詭譎,明爭暗鬥,正是聚賢納才的關鍵時候。

若能得裴守真的全力相助,何愁不能登上那至高之位?又何愁日後江山沒有賢臣輔佐?

這個裴守真,他是必然要爭取到身邊的。

隻這些時日,他已多次表明了重用之心,然每每提及朝中黨爭之事,裴守真都顧左右而言他,仿佛對那些並不熱衷,也沒表明回朝後,是否還會幫他……

若是他不打算投誠自己,那便是將他趕回聞喜鄉下,也斷不能讓他留在長安,被老三那個孬貨招攬。

二皇子這邊心思百轉,崔家兩位郎君已與裴瑕商量起行酒令。

正商議著以何字為令,隔壁雅間忽然傳來一道壯漢的怒斥拍桌聲:“……一場大雨便引發洪澇,黃河諸縣堤壩潰決,那黃龍衝毀房屋,淹沒良田,無數河洛百姓流離失所,路上父賣女,夫賣妻,人相食,與人間煉獄也並無二異了!”

“哎喲,周兄你可小點聲。”雅間另一人勸道。

但那喚作周兄的大抵喝高了,嗓門也克製不住:“我一路過來所見所聞,怎一個慘字了得!咱們又不是那等蒙昧無知的小兒,洪澇何以泛濫至此,皆因河道不暢,水利失修!朝廷每年花那麼多錢進工部,修壩築堤,可這一場大雨,衝了個乾乾淨淨!乾乾淨淨啊!”

“周兄,周兄,你醉也!”

“我沒醉,這年景是旱是澇,在天意。可這旱澇是否成災,你我皆知,是在人為!”[2]

“這話可不能瞎說,莫論國事,莫論國事啊!”

雅間那頭的聲音稍小,裴瑕他們所在的屋內,一時也詭異地靜了下來。

唯有那歌妓還伴著琵琶咿呀唱著。

二皇子緊握著酒杯,臉色微沉:“行了,彆唱了!”

歌妓們怔住,無措垂下眼。

這場宴會是崔大郎安排的,忙給那兩個歌妓使了眼色,又看向二皇子:“表兄,我派人將那兩人捉過來?”

二皇子蹙眉乜他:“捉來作甚?”

崔大郎道:“他們竟敢妄議國事,實該打個二十板子,丟進牢裡醒醒腦子。”

二皇子冷笑:“怎麼?洪澇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既是事實,還不許人說?堵得住這兩人之嘴,難道能堵的住這天下百姓的悠悠眾口?”

崔大郎倒沒想到這位皇子表兄,竟真有個憂國憂民的寬闊胸懷,一時訕訕閉了嘴。

二皇子納悶地飲了一杯酒,忽的記起什麼,若有所思瞥了下座沉默不語的裴瑕一眼。

若他沒記錯,裴守真之妻便是前工部尚書沈徽之女……

而此次受災的河洛之地,正是裴守真的老家。

他剛想寬慰兩句,話到嘴邊還沒出口,隔壁雅間忽又傳來那壯漢聲音:“慘啊慘,死了那麼多人,無論是平頭

百姓,還是世家貴族,在黃龍麵前,哪分貴賤,命數到了,都得死……”

他對麵那人好奇問:世家竟也受了災?他們不是一向與官府同時收到消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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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消息收得快又如何?洪水來了,堤壩都給衝毀了,還管你是姓崔姓裴?”

這兩個姓氏一提,二皇子等人的表情微妙霎時起來。

雖說崔裴兩家的確是中原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但不是還有範陽盧氏、滎陽鄭氏、趙郡李氏嘛……作甚偏偏拿崔氏和裴氏來舉例,晦氣!

崔家兩位郎君對視一眼,又悄悄看向裴瑕。

見他安然靜坐著,仍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禁感歎,不愧是裴氏宗子,這養氣功夫修得真不錯。

那隔壁的又說話了——

“崔家好幾個莊子都被淹了,死了好些旁支庶房!哦對,還有那裴氏,死了個少夫人,還是正兒八經的嫡係夫人呢!”

“竟有這事?”

“可不是嘛。”

隔壁還在繼續算著此次洪澇各大世家死了多少人,屋內卻已是靜可聞針。

中原裴氏以裴柏村為源,繁衍昌盛,至大梁朝分支蔓延,形成三支五房,而諸支諸房之中,以河東聞喜裴氏最為聞名煊赫。

隔壁那人說,裴氏死了個少夫人,還是嫡係。

無論是否那麼巧,是他們所想的聞喜裴氏,便是其他旁支的裴氏夫人,論起親來,也是裴瑕的某位親戚。

最後還是二皇子打破了這份靜謐:“守真,你可彆瞎想,肯定是隔壁那醉鬼在胡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