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36】(2 / 2)

奪嬌 小舟遙遙 14923 字 7個月前

沈玉嬌淡聲道,緩步行至榻邊坐下,見兩婢仍一副惶恐模樣,她也有些恍惚。

這小半年來,她流落在外,被迫習慣一個人做許多事,現下又回到從前那種穿衣洗臉處處有人伺候的生活,反倒還有些不大適應。

不過她適應能力尚可,再過幾日應當就習慣了。

待到兩婢端來溫水巾帕和青鹽刷子,伺候完洗漱,婢子又端上一套玉色繡銀蝶暗紋的裙衫。

沈玉嬌隻瞥一眼,便知這套裙衫以及那配套的飾品,都是裴瑕選的。

他素來喜歡清淡風雅之色,佩玉、戴簪、係絲絛。

而謝無陵呢,與他截然相反,最喜大紅大紫的鮮亮,給她買的衣裙也大都繡著富貴繁複的牡丹、芙蓉、錦鯉,飾品也都是金燦燦的——

將那對金葉子耳環送給她時,他還拍著胸脯與她保證:“等到年底衙門發了歲錢,我給你打一個大金鐲子,純金的,這麼粗,你過年戴上保證倍有麵兒。”

可在長安,哪家貴女要是戴個沉甸甸的純金大粗鐲出門晃,定要被人笑俗不可耐。

謝無陵……

想到那人,沈玉嬌眼簾垂下,又有些魂不守舍。

兩婢子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鼓起勇氣,輕喚:“夫人可要更衣?”

沈玉嬌晃過神,嫣色唇瓣牽起微小的弧度:“嗯。”

她走到屏風後,由著兩婢子伺候著穿衣。

本想問昨日那身婚服去哪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問也沒意義。

“裴郎君現在何處?”她問。

“回夫人,裴郎君去渡口送貴客了。”

婢子低頭替她係著腰帶,因她肚子顯懷,也不敢係得太緊:“裴郎君出門前交代,若您醒了他還沒回來,便叫你先用早膳。待他回來,再領你一道去拜見我們夫人。”

都在彆人家住了一夜,自是要拜見當家主母。

沈玉嬌頷首:“我知道了。”

腰帶也係好,婢子細細整理裙擺,又小心撫平每一絲褶皺。

兩婢共抬著一銅鏡至她身前,問:“夫人覺得如何?”

沈玉嬌看著鏡中那一襲典雅玉色裙裝的女子,人靠衣裝馬靠鞍,裙衫一上身,好似又回到從前那鐘鳴鼎食、膏粱錦繡的世家宅院裡。

“挺好的。”

就是覺得有些陌生,鏡花水月般。

她斂起思緒,緩步走向梳妝台前:“昨夜他是幾時回來,又歇在哪了?”

站在她身後替她篦發的婢子答道:“裴郎戌正回來的,進屋見夫人歇下了,不想攪擾您,便去隔壁那間歇了。”

沈玉嬌淡淡哦了聲。

大抵是見她和氣,那婢子也放鬆些,輕笑道:“裴郎君很是愛重您呢,今早出門前,還特地來您房中看了眼才走。”

今早他也來了麼?

沈玉嬌眼波輕閃,心想這崔府安神茶效果實在太好,真的一點都未察覺。

不過婢子提到“愛重”。

愛重麼?她心下輕嘲,重應當是敬重的,但愛麼……難說。

胡思亂想間,發髻與妝容也都妥當。

那一頭烏黑雲鬢梳著金陵城內如今流行的婦人發髻,如層層雲般高高堆起,又簪以淡青色玉簪與珍珠攢成的發梳,耳墜是兩顆拇指大的東珠耳璫,瑩潤潔白的光澤愈發襯得她耳垂圓潤,脖頸修長。

江南崇尚風雅清韻,女子妝容也以淡妝為美,是以隻淡淡描眉,略施粉黛,朱唇點一抹淡淡的胭脂色,便算妝成。

“夫人,您可真美。”梳妝的婢女由衷誇道。

另一婢子安排好膳食,掀簾進來,見到也不禁讚一句:“與裴郎君站在一塊兒,簡直是一對白玉雕成的佳偶呢。”

又想到昨日夜裡,這位裴夫人被帶回時一襲紅裝的模樣。

兩婢不約而同地想,果然真正的美人,無論淡妝還是濃抹,各有千秋地好看。

等到沈玉嬌慢條斯理用完一頓豐盛的早膳,裴瑕回來了。

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一位提著藥箱的老大夫。

兩婢紛紛與裴瑕行禮,那老大夫朝沈玉嬌行禮:“鬆鶴堂林鈞給夫人請安。”

沈玉嬌客氣抬手:

“林大夫不必多禮。”

她看向同樣一襲玉色長袍的裴瑕,眼底略過一抹詫色,不知撞上同色的裝扮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為之。

也來不及細想,裴瑕行至她對麵的榻,掀袍坐下:“可用過飯了?”

沈玉嬌道:“剛用過。”

裴瑕淡淡應了聲好,上下打量一番她這幅端莊溫雅的裝扮,眉眼微舒。

轉眸又與那老大夫道:“有勞林大夫替我夫人請平安脈。”

“郎君客氣了。”林大夫將藥箱擱在一旁,從中取出腕枕與絲線。

裴瑕看著那絲線,淡聲道:“不必懸絲,直接摸脈便是。”

林大夫倒是有些驚訝,他給官家女眷看診時,為著女眷清譽,大都是懸絲診脈。未曾到這位郎君,竟這般開明?大抵是北地來的,比他們江南這邊是要開放些。

大夫這邊感慨著,沈玉嬌也朝裴瑕投去一眼。

裴瑕平靜回視:“摸脈更為穩妥準確,你此番遭了不少罪,得讓大夫好好看看。”

沈玉嬌知他一向是細心妥帖的,鴉黑睫毛輕垂:“好,聽你的。”

婢子端來月牙凳,林大夫入座,說了句“勞煩夫人”,沈玉嬌便撩衣袖,露出半截瑩白如雪的皓腕。

林大夫伸手搭脈,凝神靜氣。

屋內無人說話,一時也靜了下來。

沈玉嬌低著眼,卻也能感受到裴瑕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

從發髻、到耳璫、再到臉龐、手腕,以及她的腰身.......

她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心下疑惑,是她的錯覺麼?怎麼覺得重逢之後,他看她的次數比從前多了不少——

雖然比不上謝無陵那樣明目張膽,直白熾熱,但也......叫她怪不適應的。

“夫人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珠滾玉盤,很是康健。”

林大夫收回手,緩緩與眼前這對年輕夫婦道:“夫人腹中胎兒也一切都好,隻是於近五個月的胎像而言,肚子實在小了些,恐孩兒誕下來孱弱,夫人可適時吃點滋養的補品。但也不要多吃,以免胎兒太大,您又是頭胎,生產時恐要辛苦。”

沈玉嬌輕輕應了聲:“好。”

裴瑕與林大夫道謝,又起身送他出去開安胎藥。

裡間,那兩婢子好奇看向沈玉嬌的肚子,也都有些詫異,這肚子竟快五月了?

方才她們給這位裴夫人換衣時,見她四肢纖細,背脊單薄,單從背影看,真半點看不出是個有孕婦人。

不多時,裴瑕送客歸來,手中還拿著一張安胎方子。

他並未遞給婢子,而是籠進袖裡。

沈玉嬌看他緩步走來,視線隨著他寬大的玉色袍袖,落在他腰間係著的那條平安玉扣。

昨日都沒注意,原來這條玉扣,他一直都戴在身上?

“玉娘。”裴瑕看向她:“是要休息一會兒,還是現下隨我前去拜見崔夫人?”

沈玉嬌道:“時辰

不早了,去拜見崔夫人吧。”

她單手撐著榻邊桌幾起身,裴瑕見狀,提步上前,伸手扶住她。

沈玉嬌一怔。

裴瑕薄唇輕抿:“你有孕在身,行動不便。”

沈玉嬌默了兩息,嗓音很輕道:“月份尚小,肚子也不大,沒那麼不便。”

裴瑕:“……”

沈玉嬌等了會兒,見他仍沒鬆手,也不好再說,隨他扶著了。

外頭沒有雨,但青石地磚還是濕漉漉一片。

沈玉嬌覺得那扶著她的修長大掌收緊了些,大抵是怕地滑,她摔跤。

兩人靜靜走了一陣,沈玉嬌與他說起平安的事。

裴瑕道:“回府路上,我也記起這事,已交代景林,送謝禮時,順帶將那孩子帶回來。”

沈玉嬌微詫,唇瓣動了動,道:“多謝你了。”

“你我夫妻,何須言謝。”裴瑕道:“再說那孩子的家人有恩與你,便是與我也有恩,現下他成了個孤兒,我們自當將他撫養長大,教化成才。”

沈玉嬌嗯了聲,忽又問:“你一早,是去送一殿下了?”

裴瑕也不瞞她:“是,一殿下是今日回程的船。”

按照原本的計劃,裴瑕也應當隨一皇子坐船回去的。但他想到金陵還有些瑣事未處理妥當,再加上沈玉嬌身體狀況未明,還是決定在金陵休整兩日,走陸路回洛陽。

渡口臨彆時,倆人約定十一月在長安再聚。

想來那時,他也將族中那些汙糟事處理完畢,能心無旁騖帶著妻子進長安。

思忖間,兩人也行至崔郡守夫人的院落。

頭次登門,還是以這種方式住進彆人家中,沈玉嬌站在門前,有些窘迫局促。

也不知這位郡守夫人知道多少內情……

她如今這副樣子,還有這不明不白的身份,實在是不大光彩。

似是看出她的憂慮,裴瑕捏了下她的手:“不必擔心。”

話音落下,他似是為寬慰她,還朝她彎眸輕笑了下。

沈玉嬌看他清風朗月般的笑,有一瞬愣怔。

她已記不清,上回他朝她這般溫柔笑,是何時候?

但他每回笑起來,還真是很好看呢。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睫,與他一同邁入郡守夫人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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