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47】(1 / 2)

奪嬌 小舟遙遙 12795 字 3個月前

【47】/晉江文學城首發

從王氏院裡出來,二房兩位老爺、郎君、女眷也已在前院花廳候著。

兩廂碰了麵,裴瑕自去外間與叔伯兄弟們話彆,沈玉嬌則被女眷們圍在內廳。

“雖說洛陽離長安不算太遠,但你身子越發重了,最忌操勞,左右你和守真也不急著趕路,路上慢慢走,多走幾日也不妨事,隻千萬彆把自己累到。”

三夫人程氏苦口婆心地交代沈玉嬌,又從身後嬤嬤的手裡接過一大盒漆紅雕花盒裝的點心,遞給沈玉嬌身側的婢子:“這裡麵裝了些四果點心,你帶著路上,解解饞。裡頭還有酸梅和杏乾,若是車坐久了胸悶,拿一片含在嘴裡會好受些。”

哪怕知道這好意背後是利益牽扯,但程氏這份細心還是讓沈玉嬌生出幾分感激,她望向程氏,莞爾一笑:“多謝三叔母。”

“自家人,不必這樣客氣。”程氏笑吟吟道,餘光瞟過身後:“漪兒,你不是也備了點心意,還愣著作甚呢。”

聽到這話,一向寡言內斂的裴五娘也走上前,赧然喚了聲“長嫂”,又遞上一個雕花檀木的小盒子:“漪兒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是我按照古法親手合的香,有安神凝氣、補氣養虛之效。”

沈玉嬌打開那雕花檀木盒子,一陣淡雅怡人的幽香就湧入鼻尖:“是梅花香?”

“是呢。”裴漪輕笑,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忽地想起什麼,一臉認真誠懇道:“是由甘鬆、白芷、牡丹皮、蒿本、茴香、丁香、檀香、白梅、降真香一並調成的,其他再多便沒有了,阿嫂可以放心用。”

沈玉嬌見她例數了製香材料,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送出,也知她話中之意,是想讓她放心。

“五妹妹有心了,這味香清幽雅致,冬日用最合適不過了。”沈玉嬌將那盒香交給白蘋,又朝裴漪彎了彎眼角:“明年妹妹來長安,正是春暖花開時,若有閒暇,我們可以一起約著調幾味春日香。”

裴漪聞言,麵泛輕柔酡色,羞答答垂下眼:“隻要阿嫂不嫌我攪擾,我定是求之不得的。”

沈玉嬌看著這位花顏勝雪的小娘子,也知她這是在有意討好。

但這份討好,並不叫人排斥,畢竟她個年輕小娘子年後便要孤身嫁去長安,若能和長安城的大房兄嫂打好關係,日後多走動,也是一份依仗。

女眷們這邊寒暄著,男人們負手站在廊下,清晨天氣寒涼,說話時口中都熱息都凝成白霧。

裴瑕身披蒼青色鶴氅,腰係絲絛,麵容清正,囑咐兩房堂兄弟們一番勤學力行的道理後,他單獨示意兩位叔父行至一旁,另交代族中事宜。

“往後侄兒雖不能時時刻刻盯著族中事務,但有兩位叔父與族中多位耆老一同協理,相信族中一切都能運轉如常,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如今族中唯一叫我憂心之事,便是族中年輕子弟的前程。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一個家族若想傳承發揚,繁榮昌盛,一味靠祖宗的庇蔭是不可

能的,這道理兩位叔父應當比侄兒明白。”

裴瑕肅聲道:“長兄、次兄皆已有官身,且居中持重,然三兄、五兄,都已是娶妻生子的年紀,卻蹉跎年華,隻知玩樂,不求上進。四兄有長兄鞭策,如今在白鹿洞書院求學,小有所成,隻待明年科舉入場,一試高低。”

說到這,他看向二老爺:“明年四兄來長安參加春闈,可暫居我府中,與我一同應試。”

二老爺愣了下:“你明年也要下場?”

裴瑕頷首:“既已決定入仕,那便儘善儘美,有個功名在身,仕途也能更穩當。”

自十六歲那年考中會元,裴瑕於功名並未再進一步,隻留在聞喜鄉下閒雲野鶴,讀書著文。

現下他說明年下場,以他的才學,定是直指三甲。

二老爺頓時大受激勵,忖度著待會兒送走裴瑕夫婦,便回書房給裴四郎寫信,讓他過年彆回來了,抓緊讀書。不然明年兩房堂兄弟同時下場,一個考了三甲,一個卻落了榜,那可太丟人了。

最好是兩人都榜上有名,那便是雙喜臨門,外人見了都要誇一句裴氏子弟後生可畏。

二老爺這邊心思活泛,裴瑕那邊接著開始的話:“七弟、八弟與九弟,皆是聰穎靈活,然正值貪玩浮躁、情難自禁的年紀,兩位叔父作為尊長,更該多多督促勉勵,時刻警醒,須知溺愛享樂釀苦果,勤謹素樸造賢才。”

兩位老爺聽得他這番話,自是連連點頭,無有不應。

交代完族中子弟正事,裴瑕望了眼天色,稍緩語氣:“自洪澇過後,聞喜老宅便開始修繕。前日我快馬回去看了趟,修繕得也差不多。洛陽雖繁華熱鬨,卻並非我們裴氏根係所在。待到年後,兩位叔父便將房中諸位親眷、下人一同帶回聞喜吧,畢竟那才是落葉歸根之所。若我母親願隨你們一同回聞喜,那便再好不過。若她仍願在洛陽舊邸住著……”

稍頓,他視線落向裴三爺,“那便有勞三叔父與叔母商量一番,可否將五妹妹留下,替侄兒於母親身前敬孝。”

裴三爺怔了一怔,待反應過來,幾乎滿口答應:“小事而已。她年後便要嫁去王氏了,到時不但要喚你母親一聲伯母,還要喊一聲姑母呢,能在你母親跟前侍奉,彼此多親近些,是她的福分。”

裴瑕抬袖,挹禮:“那就多謝三叔父了,待到五妹妹出閣,我定給她一筆厚厚的添妝。”

裴三爺笑開了花:“好說好說,都是一家人,守真不必這麼客氣。你啊,就放心和你媳婦兒去長安,家裡的事有我……”

餘光瞥見裴二爺不大好看的臉色,他立刻添道:“有我和你二叔,絕對沒問題!”

裴瑕頷首,又朝兩位老爺肅拜:“家中之事,有勞兩位叔父了。”

寒暄過後,時間也不早了,裴瑕和沈玉嬌在裴家人的簇擁下,一同登上離府的馬車。

望著那轔轔而去的長隊,裴二爺和裴三爺臉龐都有些悵然感慨。

“這出去一趟,真是不一樣了啊。”

“是,方才他與咱叮囑時,我恍惚還以為看到了長兄。”

“.......那我還是覺得長兄和氣點。”

長兄嚴肅歸嚴肅,但卻是個重情的。

這個侄兒,性情太冷,捂不化的冰雪似的,便是他親娘再有不對,好歹也是一手將他拉扯大的寡母,如今說撂下就撂下,未免太薄情寡恩、不近人情。

直到隊伍走遠,兩人才收回目光,一轉身,視線撞上,皆不尷不尬笑了下。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兩位老爺朝各自院裡的人擺了擺手。

而後一個抓緊回書房給兒子寫信,告誡其發憤圖強、孜孜不倦,一個抓緊回院裡叮囑女兒好生管家、侍奉伯母。

**

洛陽距長安近五百裡,若快馬加鞭,兩日可至,但坐馬車一路慢行,這段路程足足走了近十日。

到達長安地界時,已是初冬,天氣寒涼,四周薄霧空濛,輕埃散漫。

沈玉嬌裹著條黃綺折枝花卉狐皮毯,懷中揣著個湯婆子,倚著車壁,閉目養神。

為著不摸黑趕路,每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就得從驛站出發。馬車裡又熏著爐子和安神香,一整個暖融融、香乎乎,叫人上車就忍不住犯困。

她成日裡困得不行,裴瑕卻格外清醒,一路上時常捧著書看。偶爾見她醒了,似是怕她睡傻,便擺出棋局,與她對弈——

沈玉嬌不大愛與他下棋,因她總是輸。

且她每次落子,都好似在他的預判之內,她一落子,他不假思索就能跟上,速度之快,很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睡傻了。

後來大抵是看出她輸得不高興,他有意讓她一二。

一開始沈玉嬌還沒瞧出來,待連贏了兩局,忍不住笑著抬臉,語氣也有些小得意:“我又贏了!”

不曾想這一抬頭,對上男人還沒來及斂笑的漆黑鳳眸,她頓時明白了,這人故意讓她呢。

“讓棋,沒意思。”

她將白玉棋子丟進盒裡,擁著毛絨絨的毯子躺回軟墊:“不玩了。”

裴瑕薄唇微抿,道,“沒有讓。”

沈玉嬌睜著雙水眸,一錯不錯望著他:“誠信乃本,重言為寶。守真阿兄,撒謊可非君子之道。”

裴瑕:“……”

大抵是離開洛陽舊邸,又在車上日夜相對,他這妻的性情也明顯活潑了些。

偶爾會調侃他兩句。

而每次調侃,必定稱他“守真阿兄”,另拿些聖人言論來堵他。

每每都叫他啞口無言,好氣、好笑,又有點手癢。

想上手,揉揉她的發,捏捏她的臉——

隻這些行為太過孟浪輕佻,他竭力克製著。

且說這會兒,馬車將至灞橋,裴瑕靜靜看向靠在車窗小憩的妻。

她今日著件山嵐色交領深衣,肩頭裹著條鵝黃色緞麵的狐皮毯,為著睡得舒服,那頭如雲烏發隻用一條淺色發帶係起,此時鬆鬆散散落在臉

側,襯得頰邊雪膚越發晶瑩,清婉玉容也多了幾分懶懶的嬌慵。

裴瑕眸色微深。

不知是她有孕,身姿愈發豐腴的緣故,還是分彆半年,久未親近,總之,他的妻好似愈發明豔動人。

叫他忍不住想靠近.......

頰邊突然傳來的微涼,讓沈玉嬌蹙眉,嘴裡也不覺發出一聲被打擾的悶哼。

待睜開眼,看到那停在臉側,將碰未碰的長指,以及男人眉宇間那一閃而過的僵凝,沈玉嬌有些發懵:“郎君,你這是……?”

“一絲頭發沾在了唇上。”裴瑕收回手,肩背端正。

“這樣……”沈玉嬌不疑有他,順便抬手摸了下臉,並沒摸到頭發,大抵是被他拿開了?

她坐起身,隨口問了句,嗓音還透著幾分剛醒來的輕啞:“到哪裡了?”

裴瑕:“灞橋。”

沈玉嬌愣了下,喃喃:“灞橋啊……”

她掀開霽藍色蒲桃紋車簾,輕推窗縫,灞橋冬日的荒蕪景象便映入眼簾。

既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