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連飯也不吃了,都過來瞧瞧。方父幾個進去也是添亂,就站在門外等。太婆一看阿夏的臉,又摸摸她的手掌心,也放下心來,“就是凍著了,發點熱汗,大福你跑一趟去外頭醫館買罐湯藥來。”
方父應得很快,趕緊跑出去,方覺跟在他後頭一道出去。方母和太婆就給阿夏擦擦身子,等天黑以後,湯藥煎好給阿夏灌下去。
她本來就吃不得苦,差點沒全吐出來,不過喝下之後,沒過兩個時辰,人就能睜開眼睛。
方母看她醒了,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對她這場病是心知肚明,但也沒在這關節上數落她。而是坐到床邊拿巾子給她擦把臉,問道:“肚子餓不餓,有什麼想吃的?”
阿夏還沒清醒,嘴巴裡又全是苦味,躺在那裡搖搖頭,她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一覺睡到晌午邊上,讓方母連事情都做不好,時不時上來看一眼。
也不知道來了幾次,見她終於清醒了,摸著額頭也不燙手,麵上也有了點歡喜,忙問,“睡了這般久,總餓了吧,想吃什麼阿娘給你做。”
阿夏身子不舒服時就很不願意說話,抱著她娘的胳膊,什麼也不想吃。頭好受點後,才哼哼唧唧地道:“我想吃太婆炒的紅糖薑肉,要放很多紅糖的。”
她以前小時候也經常生病,不過不是什麼大病,基本就是些小病,吃點湯藥也就好了。但以前的她可比現在要討厭苦藥得多,喝完就趴在那裡乾嘔,吃蜜餞或是旁的糖壓住都沒有用,連飯都吃不下。
她太婆就會給她炒紅糖薑肉,拿些老薑剁得特彆特彆碎,跟米粒似的。裡頭還會放上剁好的肉碎,不能太小了,肉先下去煸炒,再放薑炒出薑味,紅糖撒一大把,蓋住那種薑辣味。
吃起來甜卻又不膩味,薑是甜的,肉末也是甜的,甜味自然,又開胃。小時候的阿夏很喜歡這個味道,長大後的她雖然沒再怎麼病過,但也十分懷念。
“你可真是跟小時候一樣,每次病完就吵著要吃這個,”方母失笑,“幸虧你太婆不放心,今日上午去看完就回來了,我讓她去給你做。”
阿夏點點頭,看著方母出去,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床簾,打定主意以後夜裡不開窗了。
她這樣想著,想得入神後,方母左手拿了碗紅糖薑肉上來,右手捧著碗粥,放到床邊,並道:“先喝點粥,再吃彆的,免得吃了想吐。”
阿夏這會兒倒很老實了,她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喝了粥後,拿過炒到紅潤的薑末,一舀一大勺。還沒吃這股香就直刺得人胃口大開,進嘴後是甜中略帶著些微的辛辣,裡頭的肉末最好吃,薑切得太碎嚼是嚼不到的,但薑味卻不會被忽略。
她也餓了快一日了,這碗紅糖薑肉全都吃完,出了一腦門的汗,連背上都有不少,她覺得黏糊糊得可難受了。
方母見她好些了也就忙活彆的事情,阿夏就拿著東西下去擦了把身子,覺得好了點又回到樓上來,頭還有些疼。
她現下有點後悔了,這風實在是吹不得,躺了一日不想躺了,就靠在椅子上頭腦放空,聽見外頭有敲門聲,有氣無力地道:“進來吧。”
也沒有看是誰,聽著聲才知道是山桃和曉椿過來了。
“我說怎麼才幾日不見就病了,”山桃把帶來的果子放到桌上,打量她的臉,語氣調侃中又帶著關切,“昨日來找你,準備出去走走,就聽方姨說你病了,我們上來看了你一眼隻能先回去。”
“可不是,之前還好的人就病了,”曉椿坐下來,看她氣色著實不好又說:“是不是晚上又吹風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任憑她們兩個如何數落,阿夏也不敢出言反駁,手撐著腦袋問,“昨日找我去哪裡走走?”
“就河道口那不是河魚正肥,都搶著去那裡撈呢,三青哥兩個過來問我們去不去,我們就想著叫你,誰成想你病了,也就沒去成。”
山桃著實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我瞧盛潯哥是把你當親妹妹待呢,聽你病了,這臉色都變了。”
曉椿也沒打趣,實話實說罷了,昨日看見他神色顯得不太好,說要去撈魚後頭也沒去。她邊說邊從果籃裡頭找出個又大又紅的櫻桃塞進阿夏手裡。
阿夏握著櫻桃,手半遮住臉,啥話也沒說,她根本不知道說什麼,臉上浮起兩團薄紅,比櫻桃還要紅上一些。
兩人看過她後,見她也沒什麼精氣神,說了幾句後也就回去了,隻有阿夏看著那櫻桃呆呆出神。
晚上她也沒什麼胃口,尤其又喝了一罐湯藥後,苦得她胃裡翻江倒海,更是歇了吃飯的心思。喝了幾口湯就作罷,她想歇著也沒人攔。
上樓後就趴在窗前的小桌上,抬頭去看天,黃昏的天色裡總有橙紅,又帶著碎金,展開在眼前,時不時有飛鳥從半空中低飛而過。
漁船歸家,鴛鴦歸巢,她一看從日暮看到天黑,將頭縮在臂彎裡,阿夏有點困,模糊中聽見底下有人喊她的名字。
抬起頭又聽了會兒才發現確實沒聽錯,推開旁邊的小門走到露台上,她低頭往下看。
明月河上聽著艘烏篷船,前麵吊燈,停在她的窗子下麵,有人站在船頭,仰著頭盯著她的房間瞧。
哪管天色黑,可是在一團光影下,阿夏一眼就認出那是盛潯的臉。
“你來做什麼?”
阿夏趴在木欄杆上,探出半個身子,神采飛揚,不過說話時又綿軟無力。
盛潯仰頭看她,見她精氣神還行,倒是鬆了口氣,他擺擺手,沒有說話,怕對岸人家的耳朵聽見,還特意來得晚些。
將船劃近了點,從船頭撿起根繩子,上頭還吊著根木頭,他握在手上,轉了轉直接扔到阿夏站著的露台上。
他用手示意阿夏將它拉上去,她一頭霧水,還是用了點力氣將繩子上綁著的東西一起拉上來。
湊到燈籠前看,是個小食盒,第一層上還有張紙。
阿夏將食盒放在自己的腳邊上,把紙拿出來,對著光細看,上麵寫道:
昨日過來聽說你病了,嚴不嚴重?我不好上來看你,隻聽是凍著了,心裡很是關切。
我曉得你的毛病,夜裡彆老開著窗戶睡,還沒到熱的時候,不要貪涼快,生病可不好受。況且,還惹人擔憂。
絮絮叨叨寫滿了半張紙,阿夏能從字裡行間看出他的擔憂,最後一句隻差沒指明了。她無意識咬著嘴巴,原本還平眉的,現下又笑起來。
她探出頭衝底下站著的盛潯小聲道:“等我會兒。”
說完也不覺得疲累了,拿著紙跑到屋裡,翻找出筆墨,在那張紙下麵回道:確實著涼了,隻前日難受,現下快要大好了。還要勞煩你關切,難得見你寫這麼多字,像是管家公一樣。
對了,食盒裡裝了什麼?
她寫完又給折好,放到露台上的小木桶裡,想了想又把筆給朝上一同放進去,然後探出身慢慢地將木桶給懸放到船上。
盛潯伸手接下,他長指捏出那張紙,一看上頭的話,笑了聲。拿著筆挨在船艙上回,管家公也隻管你一個人。
食盒裡頭是薑湯麵,我特意做的,吃了好發汗,能快些好起來。湯藥雖然很苦,但也要乖乖喝完。
怕你覺得喝了藥沒胃口,最後一層有我做的藕絲糖和炒米糖,喝完藥就吃點,壓得住味。
彆開窗了,聽話點。
明日晚上我再過來給你帶吃的。
盛潯把寫完的紙條又給放回去,阿夏見狀拉上來,看見第一句話時,垂下眼眉,摸摸鼻子。她一貫覺得不自在時就會下意識摸鼻子。
她想了想,又進去拿了另外一張紙,寫上三個大字,知道了!背麵則又寫上,夜深了,回去吧。
將紙卷成團,手伸欄杆外比劃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到船頭上麵。盛潯撿起來,對著光看了,現在確實夜深了,四下人家的燈火已經熄滅。他也不想再打擾阿夏,招招手。
說了句,“明日再見,好好吃飯。”
他將船往遠處劃去,偶爾在河上停留會兒,阿夏都還能見到他回過頭,應當在看她,直到越劃越遠,再也看不見。
而阿夏一個人,在露台上目視著他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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