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才後知後覺,原來李杏那每一次的傾羨、每一次的向往都會讓她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人生的悲哀。糖是很甜的,卻是彆人的糖,於是嗅著那點糖味,李杏越來越察覺到自身命運的悲戚。
她也是自那個時候才越來越頻繁地對苟飯說:“苟飯,你一定會出去的。”
她說這話時,是把自己排除在外麵的,像是把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苟飯身上。她每這樣說一句,自身的死意便越濃,直到最後,無可轉圜之地,尖刀沒體,支離破碎。
苟飯早該想到的。
她想,我早該想到的。
有什麼黏稠的液體從她無知覺的眼眶裡滑落,膩在臉上。苟飯木然地等它流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伸手去觸了一下,放進嘴裡,鐵鏽的腥鹹。她想,啊,是血啊。
觸著溫熱的血,感受著手底冰涼凝固的血,苟飯忽地有些恍惚,感到有些荒謬。倒像是,李杏的血流到她體內了。李杏溫熱的血傳到她體內,再從她眼眶流下來了。
這麼溫熱的血,和剛剛她在地上觸摸的還沒變涼凝固前李杏的血一樣的溫熱。
她顫著手極其眷戀地摸著臉上的血,像極度怕冷的人觸著最後一點溫暖。冰白色的眼眸直直睜著,她看不見任何東西,隻是不停地觸碰著臉上的血。她倏地笑了,眼眶的血液卻更多地湧了出來,砸在地上,落在她手上。
她感受著滴在手上的液體想著,如果能在重來一次,在第一天,她就要告訴李杏自己的遭遇。她要把自己的情感、想法、困擾、痛苦全部告訴她,她要把自己血淋淋地剝開,把最真的東西告訴她。她和李杏一樣,都是可憐的淒慘的人。
她還是不需要彆人的同情、認可和接受。但是李杏,如果是李杏,她願意把這些東西告訴她。
這樣她就不會吃著那顆虛假的糖在看不見儘頭的痛苦裡悲哀著舔舐著傷口,到最後放棄掙紮甘願尋死。
明明李杏是比她更想活著的呀。
她笑了,血液卻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砸在她手上。
她的手指在溫熱血滴的濺落裡,指尖寸寸攥緊地麵。她突然,好恨啊。
好恨啊!
明明自己死了是無所謂的,為什麼死的人偏偏是李杏!
為什麼在高台之上!那叫常足的東西!說的話李杏是能聽見的!為什麼自己就不行?!!
為什麼!偏偏要用親近之人刺激她!
為什麼偏偏就是李杏!!!
好恨呐!好恨!!好恨!!真的好恨哪!!!!
她可能是瘋了。身體裡冷意隨著經絡蔓延寒徹成一片,攥著地麵的指尖用力過度磨得血肉模糊,冷和疼同時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發起抖來,眼眶裡血液就沒停過,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笑了。
她笑得很大聲,笑得很用力,笑得喉嚨裡都發出了‘赫赫’聲,像是深山裡未馴化的野獸才會發出的聲音。
隨著她的笑,她身體裡猛然湧了成百上千萬根細絲樣的氣流,將她的身體戳得恍若千瘡百孔。
隻一刹,她就又強忍著將它們都收回去了。
現在還不行。她難耐地撫摸著自己手腕,像是借此壓抑自己怒火滔天的內心。
還不行,周圍還有走來走去的人在監視,不能暴露太早。首領們還沒來。
她睜著冰白的眸,握著自己手腕,極力地冷卻怒火中燒的心。
她現在表現得已經夠異常了。這些監視她的大人們肯定會去通知首領們。等他們來了,等他們來了。苟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壓製血液裡的沸騰。
她要,將他們全殺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苟飯越來越虛弱,她知道,自己也快死了。
周遭有實驗人員顫抖著說:“她,她這是細菌侵蝕,……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受了刺激……”
“大人!大人!饒命啊!”
接著是人頭落地的聲音。
苟飯在這聲音中靜靜地待在籠子裡。
首領們還是沒有放棄她,近些日子來得愈發勤了,好像是想看看她這個即將作廢的實驗品還有沒有補救的機會。
那真是太好了,苟飯想,她也需要他們都在場才行。
又過兩日。
首領們來齊了,她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自從眼睛作廢以後,她的其餘四感愈發敏銳了,她想,這是件好事,這樣她就能聞見他們、聽見他們、觸見他們,記住他們。
在被帶出籠子前,她摸著早已尋好的牢籠堅硬處狠狠地往腕處一割!
她割得非常用力,鐵器尖銳,血液從血管裡噴薄而出,濺了她一臉。
她聽見周圍看守的大人們急急忙忙,一麵向首領們報告,一麵進牢籠抓她。可她不管那些,成百上千萬細線氣流從她身體裡無窮無儘衝出,將她分隔得恍若篩子。
常足說得沒錯,在絕望和痛苦中確實能促進潛能激增。隻不過,這潛力,是用來殺他們的。
苟飯又笑起來。
呼神喚鬼。抱歉李杏,我太沒用了,神可能是喚不了了,隻能,召鬼!!
以鮮血和生命為祭品,以陰氣細流為媒介,所有地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