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2)

桃林深處,溫泉池邊。

沈青衡眸色沉靜地走了兩步,急切的龍嚎便從身後傳了過來。

“嘰嘰嗷~”

人類,不要走嘛。

脆生生的龍嚎聽起來軟乎乎的,又黏人又嬌氣,卻也同時飽含熱情,不同於以往的驕矜。

沈青衡當即腳步一頓,幽深的寒眸望著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沒有出聲。

這條路極長,落滿了桃花,一直通向桃林之外,以男人的步調,走上不過一刻鐘,便可離開此地。若是動用身法,則一息之間便可到達秘境出口,不再停留。

可不知為何,沈青衡沒有直接離去,而是站定了,沉默片刻後,方神色寡淡地微微側過頭,去聽心魔的動靜。

這一舉止變化極細微,不容易被發現,可辛饃一見男人不往前走了,頓時開心地抿著嫣紅的唇笑起來,桃花眼彎彎的,裡頭滿是水意。

他泡在溫熱的泉水裡,細細的胳膊放在石階上,秀美的銀發浮在水麵上,有些卷,月光一般的色澤襯得泉水越發清澈,幾乎能看到底下藏起來的那條小尾巴。

淡金色的龍尾正在悠悠地打著轉兒,慢騰騰地遊過來,又遊過去,偶爾還頑皮地翹起來,濺起一片水花,仿佛在同自己玩耍。

這般懶洋洋地趴著,看沈青衡沒有再動,辛饃也放心了一點,連忙抬起小手,啪啪拍了兩下麵前乾淨的石階。

“嘰嗷~”

人類,你來。

來這裡,我們一起坐好不好?

溫泉中的動靜並不大,沈青衡敏銳的耳力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每一下細微的水聲。

知曉這是小心魔在用龍尾巴拍擊泉水,沈青衡也不再細聽,平靜道:“本座尚有要事在身,你且在此沐浴遊水,稍後我便來此接你。”

這話挑不出什麼毛病,沈青衡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他直覺向來敏銳,神識外放之後便可輕而易舉覆蓋整片雲渺大陸,早有通天徹底之能,行事亦十分謹慎,並不盲目輕敵。

前兩日察覺尋仙宗境外稍有異動,沈青衡便從極東之地返程,提早回來守著心魔。

今日男人便是準備出宗解決此事,並非借口。

可辛饃哪裡能知道這些,龍族遵循本能,他隻能察覺到自己不願意自個兒在這裡玩。

而且,心魔毫無過往記憶,對外界認知恍若白紙一張,懵懵懂懂,哪怕這裡是封閉的,他也覺得陌生又害怕。

“嘰嘰。”

你不要走嘛,在這裡陪我。

辛饃轉頭看了一圈幽深的泉水,又轉回來,眼巴巴地望著白衣劍仙的背影,小手撐在石階上,尾巴蹬著往上跳,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挽留的龍吟聲傳來,沈青衡幾乎是第一時間聽出了心魔的不安,一時微微斂起眉,轉過身,直視著小龍崽,問:“怕什麼?”

辛饃便不跳了,往前靠了靠,貼著石階,兩隻小手環抱自己,可憐巴巴地蹙起眉。

“嗷嗷。”

這裡沒有人。

我不要自己在這裡。

沈青衡顯然不曾料到龍崽會如此膽怯,垂眸掃了一眼辛饃的小臉,幾步走回來,在池邊蹲下。

攏住袖子的右手抬了起來,緩緩張開,便有一團雪色劍意從沈青衡的掌心浮起,幽幽地飛到了辛饃的麵前。

“此乃本座所修本源劍意的其中一束,可斬萬邪,你帶著玩,或是留在身邊,皆可保你安然無虞。”

“嘰?”辛饃伸手摸了摸那團劍意,隻覺冷冰冰的,像雪球一樣。

他試探地把“雪球”抱過來,又覺得手指被凍得太冷了,隻好放在水麵上,讓它漂浮著。

“嗷?”辛饃指了指“雪球”。

它會不會融化?

“不會。除了本座,無人可使劍意消散,它會一直跟隨你。”沈青衡解釋了一句。

辛饃便點點頭,見“雪球”一動不動,也不是很感興趣,隻伸出小手揪住男人的衣擺,緊緊扯住。

“嘰嘰嗷。”

我不是怕怪獸來咬我,我是不想一個人。

你坐在這裡。

小心魔黏起人來完全不講道理,就巴巴地瞅著沈青衡。

濕漉漉的小手這麼一拽,沈青衡剛剛弄乾的衣擺再次被拖進水中。

男人自幼便不知畏懼為何物,無法切身體會他的不安,但在對視片刻之後,沈青衡到底是祭出了一隻黑色的紙鶴,傳音道:

“派人速去山下守著。若有異常,則啟動護山法陣,所有弟子退入宗門,並告知本座。”

話音剛落,黑紙鶴便顫巍巍地飛了一圈,消失不見了。

辛饃好奇地看著紙鶴消失的地方,伸出小手揮了一下。

沈青衡也未曾嘲笑他,隻淡淡道:“紙鶴可穿梭千裡之外。自帶瞬移法陣,你抓不到它。”

“嘰?”

那可不可以給我一隻玩玩?

辛饃一把將小手塞到了男人的膝蓋上。

沈青衡瞥了他一眼,心念一動,一隻金色的紙鶴便落入辛饃手中。

“金紙鶴可向本座傳音,無需擔憂被人攔截。普通紙鶴為□□兩色,較為通用,若遇到與本座修為不相上下的修士,則可被輕易銷毀。”

“嗷嘰?”

還有人類比你厲害嗎?

“當前三界,並無。”沈青衡應了一句,隨手彈出一道禁製,紙鶴便飛了起來,繞著辛饃轉圈。

辛饃忙把它抓到手裡,埋頭研究起來。

“嘰嘰嗷。”

人類,我喜歡金色。

“本座知道,巨龍皆愛黃金。”沈青衡並不對小龍崽的審美發表什麼意見,隻看著龍崽擺弄紙鶴。

辛饃捏著紙鶴的翅膀轉了轉,才低下頭,煞有介事地對著紙鶴的頭頂嗷嗷叫,似乎想像沈青衡那般,把聲音傳進去。

“嗷~~~”軟嫩的龍吟響起。

接著,辛饃捏了一下金紙鶴的尾巴。

那紙鶴便顫了顫,傳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嗷~~~”

小龍崽瞬間雙眸一亮,繼續同紙鶴說話。

他自個兒在那玩得起勁,沈青衡也不擾他,徑直在石階上盤腿坐下,闔眼打坐。

無形的劍意迅速在周身流轉,隱隱約約可窺見糅合於一處的真元,卻是再次入定了。

零落的桃花從半空中悠悠落下,又在即將碰觸到男人的前一刻,被凜冽肅殺的劍意絞成粉末。

而沈青衡身下坐著的那一處石階底下,與泉水銜接之處,也漸漸凝結出了厚厚的冰霜。

辛饃玩著玩著便注意到了這一幕,一時被吸引住了,隨手丟開紙鶴,遊過去。

他試探地將小手搭在沈青衡的膝蓋上,沒感覺到冷,又仰著頭去看落下的花瓣。

然而,辛饃一進入沈青衡的保護圈,那些花瓣又正常地往下落了,旁邊的冰霜也不再凝結,像是陡然停住了一般。

這一幕有些神奇,辛饃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沒看出原因來,隻好退開一點,低下頭,開始用手撩起水,給自己洗臉。

細小的水聲泠泠響起。

這麼一點一點撩水到底不太方便,辛饃洗了一會兒,乾脆捧著水往小臉上撲。

哪知潑太快了,忘記閉眼屏息,以至於辛饃竟是措不及防被嗆了一口水,一時小小地咳嗽起來,穠麗的臉蛋都憋紅了。

沈青衡始終以神識關注著心魔的動向,此時哪裡還能坐視不管,當即停了冥想,睜開眼,手上隔空彈出一道真元,沒入辛饃的心口,幫他止了咳。

“不會自己沐浴?”沈青衡問。

男人分明神色孤高,看著實在是不近人情,問出來的問題卻太過日常了。

辛饃一聽,便委屈地微微嘟了嘟唇珠,朝沈青衡遊過來,小手指了指自己。

“嘰……”

我會洗的。

“是麼?”沈青衡神色淡淡地反問,沉思片刻,又訓道,“先前準備了沙地棉,你倒是一臉嫌棄,如今本座不考慮用此靈獸為你洗漱,又出了岔子。”

“嗷!”辛饃有些氣惱了,彎下腰笨拙地撈起尾巴,自己伸手搓了搓鱗片。

你看,我就會……

話音未落,手上黑色的爪鉤伸了出來,直接勾住了一片細小的龍鱗,尖銳的刺痛隨之來襲。

“嘰嘰!”

辛饃眼尾瞬間紅了,整個人疼得動也不敢動,慘兮兮地抬頭朝沈青衡求助。

然而沒等他開口嚎,沈青衡已經迅速俯身將他摟了過去,大手握住顫抖的小手,輕輕一帶,那爪鉤便從龍鱗底下靈巧地轉了出來。

幸虧他是龍族,可以隨意在水中漂浮,不需要龍尾專門撐著身體的重量,否則,這會兒恐怕沒等到沈青衡的幫助,就直接栽水裡去了。

“嗷……”小龍崽淚汪汪地嚎。

人類,我是不是流血了。

沈青衡圈著他的腰,將人抱高了一些,另一隻手勾起龍尾查看。

粗糙的指腹在那塊龍鱗上輕輕翻了一下,見鱗片稍稍有些脫落,便放出真元將龍尾那一片裹了起來。

“未曾出血,放心。養兩日便好。”沈青衡小心地鬆了手,將龍崽放回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