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落入耳中,轟然作響。
林初霽愣在原地，艱難組織語言，挑挑揀揀,才顫抖著問出了聲。
“你暗戀的那個人真是我嗎？”
“是,從來都沒有彆人，一直是你。”
這還聽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子了。
林初霽轉過身，和謝琰四目相對,終於看清對方眼底暗湧的情意。
就那麼癡癡看著自己，明明表麵上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可是他繃著的唇角,紊亂的呼吸,都顯示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他動了動唇，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承受這麼真摯又濃烈的喜歡。
謝琰寫下的那句願望太讓人心疼了。
是把自己放在多麼退後的位置，才能說出“願他在銀河萬頃裡自由，不必為我停留”這樣的話。
Lark，是雲雀的意思，他的微信名,謝琰一開始就知道。
他完全明白自己金絲雀一般常年被困在愛的囚籠裡,所以想要自由高飛的願望，才會寫下這樣的祝福。
可是造成讓他難過的人，居然是自己。
謝琰觀察著他的表情，滾了滾喉嚨，聲音有了祈求的意味：“我不是要你現在非要跟我在一起，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躲我。”
林初霽嗓音乾澀，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想法,但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而斷斷續續。
“不….不躲，但是謝琰，我…..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喜歡呢？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男生，你那麼驕傲，經曆過去常人無法承受的過往都沒有低過頭，不能因為喜歡我就把自己放到那麼低的位置明白嗎？”
他拚命把眼底的潮濕壓回去，坦白道：“我很慫，遇到事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避，正如現在，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你，但我又不想讓你難過，我真的糟糕透了，每一次都處理不好我們之間的事情，我…..”
“小初。”謝琰輕聲叫他的小名，“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你太善良了，沒有人會因為要拒絕彆人的告白而難過成這樣的，處處考慮對方的感受到這種程度，隻有你。”
林初霽被這句話完完全全擊中了。
他自以為的缺點，卻是對方眼裡最閃光的地方，心臟因為這句話塌陷了一塊，地震一般。
“不是，我沒有要拒絕你…..”
“那是答應了？”
“也不是…..我嘴太笨了，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翻來覆去，怎麼說都不對，林初霽急得要命。
謝琰抬手，手指在他的眼尾很輕地擦過，看著他的反應，心跳也跟著越加跳動。
他細細揣測對方的表情：“或許，我能不能再大膽一點猜測，你這麼困擾，是因為有一點喜歡我，但分不清是不是戀人之間的喜歡，也不太明白這樣的情愫有多深，能持續多久，沒想清楚，不敢擅自回應，覺得和我不對等，對我不公平，是嗎？”
林初霽睫毛顫了下，艱難擠出一個“嗯”
字。
他沒喜歡過人，不明白什麼才能稱之為喜歡。
是依賴嗎？
是占有嗎？
是遇到任何事下意識第一時刻會叫出他的名字嗎？
是人群之中第一眼就會看到他嗎？
是看到許願的心動嗎？
是此刻徘徊的糾結嗎？
更何況，男生之間感情的在大眾看來仍然小眾的一段關係。
就算此刻為了讓他開心莽撞答應，會不會之後又再傷害他一次呢。
可是謝琰，真的完全明白自己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好了，我知道了，我們慢慢來。”
謝琰抬手，把他很輕地抱進懷裡，低聲笑了下，“你的反應，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我還以為你會跟之前一樣，斬釘截鐵告訴我，你根本不喜歡男生。”
林初霽悶在他的懷裡，終於敢問出方才一直困惑在心裡的問題：“你….大概是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是我。”
謝琰微弓著背，下巴抵在他的發頂，看著遠處的繁燈。
“什麼時候啊，一開始是我誤會了，誤會你喜歡我，所以把所有我們倆的日常都當作是你的示愛和追求。結果卻是，我自己越陷越深，當時還以為跟你兩情相悅呢，沒想到你說，你把我當哥哥，才徹底清醒了。”
林初霽聽著他玩笑般的語氣，心臟絞痛。
怪不得，那天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琰是那樣失魂落魄的喝了一晚上的悶酒，完全是拿著刀尖在他心口上戳。
他喃喃自語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夢遊吧，天天抱著你，肯定會讓你誤會多想。”
謝琰鬆開了他，攤開陳年舊賬。
“不止，每天晚上抱著我就算了，那本掰彎直男的一百個小妙招，為什麼要買？”
林初霽瞳孔震驚，這種被他藏得這麼深的東西居然早就被翻了出來，實在是丟臉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好一會兒L才說：“你怎麼知道？那是謝琬送我的！我根本沒打開看過！真不是我買的！還有那堆刺激的什麼黑皮體育生漫畫我也沒看！”
非常此地無銀三百兩。
“靠，真是親妹。”
謝琰也無奈了，徹底坦白道，“就是從那裡開始，我非常篤定你乾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試圖勾引我，算了，不提了，反正結果就是這樣了。”
陰差陽錯，都是因果。
“我真的沒看。”林初霽還在蒼白辯解。
“嗯，黑皮體育生和貌美室友，你沒看。”謝琰揶揄。
林初霽此刻也心情複雜，真是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了。
腦子亂糟糟的，低著眼看著河岸裡倒影著的燈。
卻感覺到他的手機在震動，正好岔開了話題提醒說：“有人找你。”
謝琰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滑動接起，是沈以南打過來的視頻。
“聽說你今晚告白了，真
的假的，林初霽什麼反應？”他也沒個前奏，開門見山，直擊重點。
謝琰：“………”
畫麵外的林初霽：“……..”
兩個當事人表示十分尷尬。
“你聽誰說的？”
“你們實驗室那個張瑤啊，上回她加我微信來著，說看我長得帥，想跟我處對象，於是就把你賣了。”
謝琰真是萬分無語，非得夾帶私貨誇自己一嘴。
此刻林初霽就在旁邊，也不知道該說多少細節才合適，點到為止坦白道：“嗯，說了，沒答應，沒拒絕。”
沈以北從旁邊湊了個腦袋過來，支招道：“那你就趁勝追擊，溫水煮青蛙，一把將他拿下。我跟你說，林初霽就是性子軟，你再強勢一點，死纏爛打，他肯定就招架不住答應了。直男麼，也沒那麼直，稍微掰一下就折了。”
林初霽：“……..”
把地上的石頭當成沈以北的腦袋，猛得踹進河裡。
你才掰一下就折了，把你腦袋打開花。
謝琰瞥了一眼旁邊惱羞成怒的動作，輕咳了聲：“再說吧，還沒想好後續。”
沈以南急得跟自己在追人似的：“彆再說啊，機不可失趕緊追。等等，他不是去上海了嗎？他現在沒跟你在一塊兒L啊，又躲了？”
林初霽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麵無表情吹風。
當著正主吃瓜，考慮過瓜主的感受嗎。
沈以南還在那念念叨叨：“這可不行，我跟你說，拖著拖著就黃了。你品，你細品，他之前去霧城找你那次就說了，他把你當親哥哥看的，你得把他這個念頭先斬斷。等等，他現在不會以為跟你談戀愛算□□吧？”
林初霽：“……….”
他在他們倆眼裡怎麼又蠢又笨，他智商有這麼低嗎？又沒血緣，亂什麼亂，服了。
“在旁邊，都聽到了。”謝琰把鏡頭晃了下，落在他清瘦的背影。
沒看到表情，但連頭發絲都寫滿了無語。
沈以北立刻叛變改了口：“林初霽我跟你講，一定要嚴防死守，絕對不能讓謝老板就這麼輕輕鬆鬆得逞了。最好是拖他個兩三年到大學畢業，看看到底有多癡情的實力，懂伐？”
還相當入鄉隨俗用了上海強調。
林初霽聽笑了，揚著唇，轉過頭回答他：“懂，我會好好參考您的意見的，謝謝。”
謝琰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往視頻那邊一瞥：“你們倆先挑個墓碑吧，等我過兩天回去就可以埋了，掛了。”
說掛就掛，一點情麵不留。
然後轉過頭，再看向林初霽的時候，語氣又變得無奈：“不會真要我等三年吧？”
林初霽被他們一鬨，心情變得輕鬆了不少，故意逗他：“不是寫了不必為我停留嗎，三年又有什麼關係，不是應該此生都與你無關嗎？”
“林初霽，你學壞了。”謝琰悠悠歎氣，“我還是更懷念十分鐘前那個單純又可愛的你。”
林初霽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謝琰脫下外套，遞給他說：“過來的時候讓我多穿點，自己倒是穿得少，回去吧，我剛跟他們說我陪你出來買東西，很久了。”
“為什麼不說實話。”林初霽裹著他的外套，感覺渾身都溫暖了起來。
謝琰瞥了一眼他，意有所指道：“說我們倆出來放燈？倆男生乾這種事，也太曖昧了吧，我還暫時沒有想要公開出櫃的意願，也沒有要把你也一起拖下水的意思。”
林初霽摸了摸鼻子，哦了聲，慢悠悠跟著他往回走了兩步，突然又被謝琰叫住。
他被迫站住，茫然道：“怎麼了？”
謝琰拿手機對準他和背影漫天的星燈，那點浪漫主義又上了頭，輕緩出聲：“不管這回告白成沒成，感覺都挺適合紀念的，拍一張吧，我留著自己看。”
“那你也應該入鏡啊，光拍我乾什麼。”林初霽看著他說，“你要跟我一起嗎？”
謝琰愣了下，切換成自拍模式，規規矩矩站在了他的旁邊，這回沒勾肩，沒抱著，就是和他並肩而立的姿態。
林初霽衝著鏡頭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定定地看向鏡頭，卻聽見謝琰低聲說：“我和我喜歡的人。”
林初霽心跳又停了一拍。
這一晚，他感覺心臟像是地震後的餘震，一次又一次坍塌。
謝琰錄了視頻，不是拍照。
在十月份的外灘，天氣溫和，微風鼓噪，背後是漫天星光，身邊是心動向往，一切都萬分美好。
林初霽問：“為什麼總是拍照和視頻記錄？”
謝琰想了想，抬頭看向月亮，語氣挺悲觀的說：“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走散了，留點念想總是好的。”
拍完後，兩人就慢吞吞踩著月光往回走。
快到的時候，為了避嫌，林初霽把外套脫下來又還給了他。
跟偷情似的，剛弄完，就碰到一行人從裡麵出來，打算去看個零點首映。
七八雙眼睛直勾勾看過來，看得林初霽心裡發虛，側過頭看旁邊，謝琰的表情倒是比他自在。
其中有個女生先開了口：“哎，你們倆不是去商場買東西了麼，怎麼兩手空空就回來了？”
“斷貨了，沒買到。”謝琰隨口抓了個理由，又偏過頭，輕聲說，“張瑤，跟沈以南告密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