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腦袋的小和尚們不明所以,為何方才還冷眼相看的師叔師伯們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了,明明是來“看看”這位厚顏無恥的冒名頂替者……
等等,莫非……莫非真的是那位回來了?!難道真的是那位傳說中的玄秋法師!
腦瓜子轉得快的小和尚已經猜到了些什麼,對這位傳說中的人物,說來他們感官倒是挺複雜的,有人貶斥他是沽名釣譽之輩,有人崇揚他為佛門聖子,因為那位最後的獻身,現狀是後者居多。
可不知為何,無相門卻不讓再提及這個名字,這一是因為某些人的心虛,明令禁止不準再提這個名字;二則是心念玄秋法師之人亦有傷懷,不碰舊疤。
但這種東西並不是明令禁止可以禁掉的,更何況當年的玄秋法師便擁眾甚多,留存下來的故人,總會在情不自禁時言及,卻又不願多提,惹得絕大多數新入門的小和尚生出了好奇,一番追問離了解之後,都對那位清風朗月般的“聖子”心向往之。
於是大家都故作矜持又忍不住稍微往前探了探頭,等說話的那個人出來。
日常舉辦的辯經會一般是外人參加,最多有一兩個人無相門人主持,所以絕大多數人都隻聽到了那個名字,卻沒見過人。
“聽說昨日那位,將禪意宗的成雙法師辯得啞口無言。”
“一定會是他的,那樣的人,天道也舍不得他離開……”
推開門,對上一眾大大小小或是探查或是驚異的視線,溫和淡笑:“諸位早好,貧僧無意攪擾其他客人,”
“師兄,真的是你……”有人喃喃自語道,而後恢複了清醒,毫不猶豫地轉移到玄秋身旁,興奮:“師兄你回來了!”
“他是何人?貌似有些眼熟……”
幾個內門弟子一眼認出了那人的身份,“是玄禪長老!玄禪長老五年前不是閉關了嗎?”
看著往日威嚴的人失了平時的肅然之氣,不少弟子都震驚不已,心裡不由嘀咕,沒想到高漠如神佛的玄禪長老也有動容的一日。
淡然如玉的俊美和尚平視望向這張並自己並不認識的麵容,“且先走吧,找一處好說話的地方。”
那人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且去刹那殿詳談。”
眼神火熱的一堆人挨擠著想擁上來,又怕驚擾了這位傳說中的人物,都默契地保持了一個距離,隻默默望著他。也有見此神色大變之人,稍作思量後借人人群悄悄退走。
玄秋沒想到這個身份在無相門居然如此有名,相對於昇陽宗來說,幾乎有些像那個依然名聲在外的大師兄謝詡了。
遠在客房的陸慕堇與那位長老“好好”相處了一個晚上,確認了對方不僅是某個太上長老的人,還是蕭家的一個分支出來的人,若真要處理起來,或許有些麻煩,有些頭疼。
星羅盟之事迫在眉睫,陸慕堇一行人昨晚稍作休息,今日便要去同無相門的人詳細接洽了,陸慕堇鎖起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一邊在殿寺廳堂間穿梭一邊考慮。
畢竟這位長老可不像那些在水月宗被逮的弟子,有可以證明與邪修勾結的證據在身旁,他太乾淨了,便是那位大能前輩的證言和被追殺的小師弟,也未必能證明他與邪修有關。
不知道……那位大師可還知曉些什麼,陸慕堇回想起玄秋身上的袈裟紋飾,想著在無相門轉一轉,看能否再求見一眼那位大師。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許多人同行,陸慕堇豎起耳朵隱約聽見了“玄秋”“佛子”“轉世”之類的詞。
走在他們前麵的引路小沙彌神情有些激動,有些按捺不住好奇,放慢了腳步,陸慕堇也好奇地稍微停了停。
他看見了一身樸素青衣的俊美和尚,被簇擁在人群之中卻像一朵出水獨立的青蓮,有著清俗脫塵,彆具一格獨特氣質——這不就是那位大師嘛!
“玄禪長老!”給他們帶路的小沙彌雖然震驚了一下,小聲嘀咕:“看來那位是真的回來了……”
陸慕堇心念一動,玄禪法師他是聽聞過的,當年沅州千年難得的一次洪災,星羅平原上的凡人王國死傷無數,冤魂群居幾乎要形成一片鬼蜮,便是玄禪法師一人超度的,聽說已至合體之境,與境界相差不大的大師相熟倒不無可能。
“有一位竟是一禪渡萬魂的玄禪法師?”跟在陸慕堇身後,水月宗當即有同樣好奇的弟子按捺不住了,“敢問另一位是……”
看這樣子倒像是玄禪法師親自去接的人?誰有這麼大的架子,能讓一位合體期的修士主動接待。
小沙彌搖搖頭,“不清楚,據說是那位玄秋法師回來了。”
跟陸慕堇來的弟子大多為金丹期,年歲最大的不過兩百來歲,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都有些不明所以,像另一位同行長老和博聞強識的陸慕堇卻臉色微變,竟然是……已逝去之人,是轉世重修?
接觸過他的陸慕堇更是驚異,若是那位沒死,以他天生佛心的無垢之體,三百年至大乘也不無可能;若是轉世重修,則更難以估量了。他個人偏向於前者。
兩撥人各著一個庭院遠遠交叉錯過之後,陸慕堇回首再看了一眼,希望走之前有機會同這位“聖子”一敘。
梧桐院的玄機好歹也有出竅後期的修為,神念修煉也爐火純青,自然聽見了他的好師兄也去了,他心一驚,而後嗤笑一聲。
竟然也被那個人的皮囊所騙,玄禪啊玄禪,你終究還是老了……
到底有些不安的玄機以自己都沒察覺的快速,打開地下暗室,通過秘法傳送到除他以外無人知曉隱秘之處,黑色的僧衣與白色透明的冰雪形成鮮明的對比。
沾染了一身寒氣,玄機終於站到了千年寒玉棺前,看著嚴絲合縫卻空無一人的冰棺,他低低笑出了聲。
“從棺材裡爬出來了也不肯見我一麵,師兄你可真狠的心。”
刹那殿,玄秋不知為何渾身發涼了一下。
跟過來的弟子們早已屏退下去,隻坐了幾個長老和玄秋相對而坐。
向來閉不出世的幾位太上長老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須發稀疏全白的老者精神矍鑠,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掃過玄秋,像是看什麼臟東西一樣略過了而後停留在玄禪身上。
“玄禪,你可確認他是玄秋?”
玄禪肯定回答:“長老,玄禪的師弟,玄禪自然不會認錯。”
另一個老者陰惻惻道:“隻怕……是什麼借屍還魂的老妖怪。”
玄禪臉色一變,“懷業長老還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