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二樓的琴房裡飄出一段鋼琴聲。
在樓下花園除草的仆人下意識地駐足傾聽, 那不是什麼複雜的曲調，簡單到練琴的新手花一年時間就能學會。
鋼琴聲不停重複同一樂曲, 化繁為簡，卻讓人不會聽膩。
《卡農》的快樂與悲傷交織在一起，死死地抓緊心臟, 沒有辦法從這種重複的曲調中掙脫出去。
從始至終，彈琴者投入而又超脫，操控著鋼琴聲帶來的感情。
越是如此就越難過。
“研大人在彈鋼琴嗎……”
仆人記下小主人今天的練琴時間，同時又佩服得五體投地。
讀書也好，鋼琴也好，哪怕是他這個外行人也聽得出來, 研大人彈鋼琴的水準又進步了, 一點也聽不出來是隻學了不到一年的人。
這樣的才華, 不愧是和修家本家的繼承人。
直到夜晚降臨, 琴房裡的聲音才逐漸停止, 和修研伏在鋼琴上, 黑發白膚的外表意外的與這架黑色鋼琴相配。
他的手指劃過爺爺送給他的鋼琴, “心情平靜下來了呢。”
在他為空白的記憶感到不安的時候, 爺爺讓他去學一門樂器, 於是他在蘇醒時看見的鋼琴就變成了他想要學的東西。他一開始並沒有多喜歡鋼琴，但是久而久之, 鋼琴填補了他在和修邸的寂寞。
“我不會拉小提琴，可是用鋼琴彈卡農還是辦得到的。”
和修研對著空氣說話，眼眸闔上。
人類的家庭, 他無法靠近，喰種的愛情，他又沒有辦法接受。
爺爺想要把他培養成家主，他唯有竭儘全力，何況在這條和修家為他鋪的路上，他還遠遠沒有達到能夠主宰自己生活的地步。
門外的仆人上樓，輕聲說道：“研大人，晚餐準備好了。”
今天的晚餐已經比平時推延了一個小時。
“晚餐是什麼？”
和修研沒有起身，臉埋在胳膊下，聲音略顯淡漠。
“按照家主大人的吩咐，給您準備了嫩菜和肉食，飯後點心是米其林大廚製作的冰淇淋布丁。”
“……撤掉嫩菜。”
“研大人，家主大人希望您能補充營養。”
“隻是今晚不想吃。”
“是。”
仆人不再提意見，輕手輕腳地回去撤掉晚餐的嫩菜。
和修研看著自己伸出的五指，潔白乾淨，和人類沒有什麼區彆。原本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然而等到真的被區彆開，他發現自己還是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如我這般的人，這個世界上還有嗎……”
晚餐之後，仆人悄悄把和修研挑食的事情稟報上去，在日本和修邸的第二天早上，和修常吉與和修吉時在用早餐的時候得知了這件事情，和修吉時的表情微變，“又開始不吃了？”
和修常吉比兒子沉得住氣多了，說道：“大概是和人類接觸多了，心裡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研現在明白也不算早。”和修吉時看著自己碗裡的粥，輕輕用勺子攪拌，忽然覺得沒什麼胃口了。
人類與喰種的區彆，在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
每天見到的人，打交道的部下，在他的鼻子裡聞到的都是食物。
和修常吉不悅他的說法，“不要把你多愁善感的思想灌輸給研，研的天性就是掠奪，你忘了他剛失憶時的表現了嗎？那才是真正的研！壓抑天性隻會讓他變得虛弱。”
和修吉時憂傷地發現在這個家裡，自己貌似徹底失寵了。
好吧，自從侄子回家後一直是這個樣子。
“父親打算怎麼讓他度過這個坎？”
“慢慢來吧。”
“呃？”
和修吉時覺得這話不像是從父親口中說出來的。
“我已經急過一次了，給予了他無法抹去的傷害。”和修常吉的目光如深淵般可怕，“這樣的錯誤一次就夠了，我要培養的是繼承人，不是被和修家拔苗助長的殘次品。”
和修吉時認同道：“父親，這樣的方法很好。”
和修常吉不聽他吹捧，冷睨對方：“我要你做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和修吉時的臉苦了下來。
“找一個島嶼不難，可是要找一個能關押數萬犯人，且能夠布置軍事防禦的島嶼沒那麼容易。”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居然要求島嶼不受衛星監控。
“和修家名下沒有嗎？”
“有，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付出多少代價都值得。”
“……”
和修吉時一臉舍不得。
和修常吉看懂了他的臉色，恨其不爭道：“我知道你在心痛什麼，一座島嶼而已，那個符合條件的島嶼在什麼地方？”
和修吉時小聲地吐露道：“地中海靠近中東一帶。”
和修常吉一怔，“是那邊啊。”
和修家是從國外遷徙來日本的家族，經曆了數百年的發展才在日本紮根，而吉時說的地方卻是在“老家”那邊。
無怪乎他舍不得，因為祖地的象征意義不一樣。
“能夠確保不被外界發現嗎？”
“嗯，一直對外宣稱在做實驗，早年就得到了各國的允許，沒有一個衛星可以監控這座島嶼。”
“那就定下來。”
“好……地點確定了，人數怎麼辦？”
“這些年幫助喰種、隱瞞喰種的犯人一直不少，再加上中東一帶戰亂不止，是時候讓他們為和修家做出貢獻了。”
“喰種那邊呢？”
“庫克利亞和其他幾個監獄能夠提供的犯人數量足夠了。”
“父親，會不會鬨得太大？”
“不要大張旗鼓，一點點轉移，我們現在開始布置，等兩年後就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和修常吉與他交流這件事情的時候，和修邸的餐廳裡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仆人靠近，讓這對父子能談論機密的事情。
和修吉時想到那個計劃的後果，輕吸一口氣，渾身戰栗。
這一定是他參與的最大也最瘋狂的計劃了。
“既然定為計劃，假如失敗……”
“沒有假如。”
和修常吉的目光變得慈和而淡漠，仿佛能夠看到在柏林的孫子。
“和修家的人，生而為龍，怎能為蟲。”
下一任家主連這樣的決心都沒有，如何執掌g，如何鎮壓四方！
他要培養的既是家主，也是和修之王！
有一堆和修家為他布置的“作業”需要完成，和修研沒有感懷的餘地，學校放假，意味著他八月份要開始增加其他課程。
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從當一個完美的搜查官到大家族合格的繼承人，凡是上流社會的人會的東西，他都要去學去看，保證自己不會成為睜眼瞎。
他幾乎是被一堆課程壓在頭上，等他喘過氣來的時候，他已經避開忍足侑士一個星期了，每天隻坐私家車回家裡。
而他的另一個麻煩也要來了。
和修研彈了彈手上不怎麼厚的資料，問仆人：“就這些？”
仆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戰戰兢兢地說道：“有馬先生的資料高度保密，我能收集來的資料不多，再多的就得經過家主大人同意了。”
和修研看著資料上誇張的戰績，眼神一沉。
“百戰百勝？”
他的這位格鬥老師比喰種還要強吧！
“是的，有馬先生很強，在國際喰種對策局也是第一，他的戰績沒有任何人可以媲美。”
提起有馬貴將，仆人無法控製地露出崇敬之色。
和修研麵無表情臉。
你是和修家的喰種吧？你是喰種吧！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過幾天就會來。”和修研沒有和仆人計較對待有馬貴將的態度，揮了揮手，讓人離開。
沒有仆人後，和修研飛快地完他的資料。
沒有愛好這類情報，有的僅僅是有馬貴將入職g以來的經曆。
不過，他還是發現了一個問題。
有馬貴將今年三十歲了。
半晌之後，和修研的瞳孔黑得發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三十歲了呀。”
要是他沒有記錯，半人類的壽命比較短，三十歲絕對是半人類最後的巔峰時期，之後會無可避免地衰退。
英雄末路的可悲？
不，那個男人隻要活著，身上根本就沒“悲劇”一詞！
在有馬貴將準備乘坐飛機去德國前，和修研搶先一步和爺爺溝通，並且抱怨道：“在國外好懷念日本的東西，爺爺，能讓有馬先生給我帶一點禮物嗎？我想要東京塔下賣的糖人，中華街的包子，還想要書店裡最新的雜誌……”
報了一連串物品的名字，他又甜蜜地哄著爺爺。
“我還想要他親手做的和果子。”
“……貴將恐怕不會做啊。”
“爺爺，您不是說家裡的人都聽您的嗎？我就是想要他親手做的，對了，我想要在和果子裡嘗到他的血。”
“……”
“爺爺？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一提到他不太好的胃口，和修常吉幾乎瞬間妥協了，渾然沒有自己應下了一件很難的事情的自覺。
在爺孫對話之中，和修研有意無意地提醒道：“爺爺，有馬貴將都三十歲了，家裡還沒有給他安排人嗎？我在國外的網站上看到，男性三十歲的時候精/子質量會達到巔峰……”
沒有講得太露骨，他又很快拉著爺爺去聊日本的食物和風俗物品，表示自己穿西裝太久，想要和爺爺一樣的和服。
直到和孫子的通話結束，和修常吉才一臉僵硬。
自己好像答應了孫子什麼奇怪的要求。
貴將做的和果子？
貴將的血？！
他要是對貴將提這種事情，貴將絕對會罷工給他看！
沉思了幾秒，和修常吉乾了一件不能讓孫子知道的事情：“來人，去血庫裡找一份貴將的血液樣品，要最新鮮的。”
“什麼？沒有一個月以內的？他又沒有去體檢……唉，讓他在去德國前體檢一遍。”
和修常吉搖了搖頭，感歎貴將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
孫子說過的話浮現在腦海裡。
精/子質量……
貴將是和修家最強的戰力，他不求分家再出一個如此強大的半人類，哪怕有貴將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實力都可以。
何況，半人類的後代也有概率是獨眼喰種。
“等下，在體檢表上增加一個項目，檢查男性的精/子，我要知道貴將是否還能有後代。”
東西可以讓仆人代買，和果子也可以讓人代做，裡麵摻一點貴將的血就好了，最大的問題是怎麼讓貴將親手送到研那裡。
研似乎不太喜歡貴將啊，不然不會故意提這種要求。
和修常吉撥通內線電話，“貴將，過來一趟，有件事情麻煩你一下。”
經過總議長的不懈努力，他把難度降到了最低。
有馬貴將一臉冷漠地應下了差事，除了要去德國訓練和修研，還要以自己的名義帶一堆垃圾物品過去討好那個小祖宗。
自從失憶後，某人比以前還要懂得反抗了。
擺脫了總議長，有馬貴將還沒來得及回二十四區就接到了體檢的通知。
他盯著這張總議長要彆人轉交給他的體檢表，想到老者對他的關心，心底微歎。和修家的家主或許對其他半人類很冷酷，然而唯一沒資格指責對方的就是自己，因為老者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
他的腳步一轉，去了體檢的地方。
過了半個小時。
一名白衣護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說道：“上麵還有一項沒有檢查，請先生做完最後一項檢查。”
她把體檢表遞還回去。
有馬貴將對體檢的項目很熟悉，不存在遺漏的情況。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絲警惕。
低頭一看，有馬貴將看到了自己漏了什麼：“精/子檢查。”
白衣護士敬業地說道：“先生，那邊有單人房間。”
有馬貴將：“……”
看見白發男人遲遲沒有動，這名g名下的護士仿佛懂了，麵不紅心不跳地說道：“需要人幫忙嗎？”
回應她的是男人毫不猶豫地丟下/體檢表走人的態度。
“欸欸！先生，您不能走！”
沒有人能攔得住一心想走的g死神。
得知這個消息後，和修常吉表示非常遺憾，但也沒有為難貴將，在把一堆仆人買好的東西塞給貴將後，親自把人送上飛機。
有馬貴將在走之前，堅定的和老者說道：“總議長，我不打算結婚。”
和修常吉一臉了然：“不會逼迫你的。”
有馬貴將剛放下心來，他就聽總議長說道：“不結婚，你可以找幾個情人或者床伴，一直單身對身體不好。”
有馬貴將上飛機的背影一頓。
您老人家還是先處理好您私生子的問題吧！
德國的gfg本部再次迎來一位出差的特等搜查官，本部的gfg特等們全部躲了出去，不想再看見對方。賽特·哥汗納倒是笑嗬嗬的，滿臉歡迎，一個死神頂十個特等搜查官啊！
要知道有馬貴將在升任特等後就很少出差，最近能看見對方絕對是沾了和修研的光。
“有馬特等，這次辛苦你來gfg了。”
“和修研在哪裡？”
“這個時間點，他在辦公室呢，你要去見他嗎？”
“嗯。”
有馬貴將左手提著手提箱，右手提了一個裝滿小吃的袋子，這讓他的形象顯得非常接地氣，不像是高冷的白色死神。
賽特看了一眼袋子，難免感慨道：“師徒關係這麼好啊。”
有馬貴將無聲地笑了。
是啊。
他的這個弟子真不是一般的惦記他。
賽特被他笑得有些渾身不自在，咳嗽一聲，為他指路，“和修準特等在樓下的單人辦公室裡，在電梯的右手邊第七個房間。”
有馬貴將以日本人的客套說道：“多謝。”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