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在有馬貴將出現之前, 金木研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他設想了十多種拖延的戰術, 所有目標都不在“擊敗”，而是在如何讓喰種儘快逃走這件事情上。他有自知之明，上輩子就死在有馬貴將的手下, 這輩子也未必能夠正麵懟得過對方。最壞的結果就是他主動暴露人類的身份, 換取三井尚香的幫助，令有馬貴將不能當場擊殺他。
英活著，店長、董香他們都活著, 他怎麼可能願意死在這片“地下世界”裡。
三井桑會回去。
他也會回去重新上學。
金木研在麵具下微笑, 輕輕撥動額前的白發，讓劉海遮住了人類的右眼。在鏤空的左眼眼部之中, 血紅的赫眼不再死氣沉沉, 而是泛著柔和之色，仿佛對麵站著的不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敵人。
他不是喰種, 自然心中有了底氣，不再視對方為天敵。
在拍賣台的前麵——
他阻攔的對象，有馬貴將已經從箱子裡抽出了武器，手握長矛狀的庫因克, 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
這一眼，任何一個喰種都會感到恐懼。
純粹的死亡色彩。
從二樓拖著幫手跳下來的美食家也腳步一滯，下意識放慢了速度。
詩沒有反抗，默默看著他拽著自己衣領的手，很想說：“月山習，你英勇獻身為什麼要帶上我。”
他打得過有馬貴將嗎？
打不過啊！
當年自己和四方蓮示一起聯手對付有馬貴將的下場, 他已經不想回憶了。
大廳中央，被無數燈光籠罩的拍賣台上，金木研與有馬貴將對峙的範圍內沒有一個喰種敢跨入，以三井尚香所在的玻璃箱為中心，形成一個真空地帶。混亂喧囂的四周和中央寂靜的氛圍對比強烈，視覺衝擊感十足，恐懼得身體發抖的喰種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前往後門，他們就必須經過金木研所在的位置。
金木研動了動腳，挪開一些位置，給那些絕望的喰種一線生機。
“過去吧。”
後門已經敞開，是喰種司儀逃跑的地方。
他雙目緊盯著有馬貴將，平靜無波地說道：“我來攔住他，最多五分鐘，你們儘量逃到地形複雜的地方去。”
拍賣會上來不及逃走的喰種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世界上有這種好人？！
金木研聽著耳邊絡繹不絕的逃跑聲，那份對喰種的歉意消減許多，為了三井尚香的安全，他把有馬貴將當“救星”盼了過來，待他一來，“救星”分分鐘變成“煞星”，一不小心在場的喰種都要變成CCG庫因克套餐上的一員。
有馬貴將看向那些狼狽逃竄的喰種，後門的位置通往哪裡，他在腦海裡立刻勾畫出了一部分地圖。他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來，注視著這個從來沒見過的少年喰種，對方有著和他一樣的白發。
五分鐘？
這真是相當自信的說法。
“的確很難。”金木研猶如知道他在想什麼，直視有馬貴將，麵具的阻絕讓聲音有些失真，“但是我要試一試。”
一刹那，半赫者堅固的赫子覆蓋了大半張臉！
因為半赫者狀態產生的特殊赫眼鑲嵌在他的額頭，散發著強大和癲狂的氣息。
四道與神代利世如出一轍的赫子從腰後伸展，另外兩道顏色更深的蜈蚣赫子匍匐在地上，悄無聲息地鑽入地底。這種放在一般喰種身上醜陋的捕食器官，在金木研身上意外的賞心悅目，如美麗的怪物漸漸張開獠牙。
赫子爆射出去！
在半空中張開出一張巨型的捕獵者的網！
他一出手就是高爆發、高速度的鱗赫，沒有任何看低有馬貴將的意思！看低CCG死神的喰種早就不知道墳頭草長了幾米高了！
金木研動手的決心讓圍觀的詩有些驚訝，他按住月山習想要撲過去幫忙的舉動，“等一等，現在不適合出手。”
經過四方蓮示的教訓後，他學會了觀察和等候破綻。
月山習按耐住焦躁的情緒， “詩，就算不去幫他，我們也沒有辦法逃出去，有馬貴將不會放棄殲滅任何一個喰種！”
“我在想方法——”詩捏住下巴沉思，“不能白白讓我過去當肉盾，我也擋不住幾下。”他的話勾起月山習對有馬貴將的戰績的驚悸，CCG的死神從成為搜查官開始就無一敗績，是日本國境內最大的王牌。
月山習突然說道：“關掉電閘。”
拍賣會太亮了。
喰種有一定的夜視能力，人類卻沒有。
詩的眼睛微動，讚許地說道：“可以，我知道電閘在哪裡。”
兩個暫時沒加入戰鬥的大喰拋下金木研，迅速溜去一樓的某個位置。一樓大廳的門口全是混亂的交戰，搜查官也注意不到兩個渾水摸魚的大喰，聰明一點的喰種在金木研和有馬貴將交手前就從後門跑了。
時間爭分奪秒！
二樓裡，神代利世躺在沙發上，以全場最佳的視角看著拍賣台上的戰鬥，那些出自她身體的赫子一經出現，她就忍不住坐直身體，興奮地看著金木研單槍匹馬挑戰有馬貴將的身影。
“這樣的姿態太棒了！”
敢與CCG的死神搶時間，不愧是她的同盟者！
在赫子的瘋狂襲擊之下，有馬貴將的視線受到了一定的乾擾，緊接著金木研雙腿一蹬，跨過這幾米的距離，虛晃一招，攻擊有馬貴將！
兩人打響近身戰！
有馬貴將手上的庫因克共有三種形態，當赫子襲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手腕微轉IXA的手柄，長矛狀的IXA瞬間變成幾片展開的盾牌！赫子與盾牌發出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濺，金木研對武器的變化視若未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把在夢裡模擬過一百次的動作施展出來，彈跳起來，踹向盾牌之間的間隙，借用強大的衝擊力讓有馬貴將後退半步！
“嘭！”盾牌無事。
有馬貴將的眼鏡一震，從鼻梁上滑落下來一點點。
一擊占了點便宜，不代表有馬貴將就落入下風。有馬貴將的對敵經驗比金木研不知道豐富多少倍，盾牌稍往右移，他空著的左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金木研的左腳，掌心用力，要把人往半空上丟去！
金木研沒給他時間，以左腳為重心，腰部用力，狠狠的一腳飛踢！
“哢嚓——”
代價是左腳扭斷！
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折斷聲下，金木研成功躲過這次的危險，半點痛苦的呻/吟都沒有，腳仍然被有馬貴將抓住，他沒有驚慌，潛伏在地底的一道蜈蚣赫子及時彈射而出！偷襲有馬貴將失去防禦的背後！
IXA的盾牌防不住腳下和背後！
有馬貴將卻如同背後長了眼睛，在風聲出現時，他就往旁邊錯開一步，避開了蜈蚣赫子的襲擊。金木研從半空落到地上，以倒掛金鐘的方式單手支撐地麵，四道赫子射向有馬貴將的腳邊，逼迫有馬貴將放開手！
最後一道蜈蚣赫子一直沒有出現，幫助他穩固身體！
在種種未卜先知之下，金木研順利抽出了自己被禁錮的左腳，強大的恢複力讓他抽出左腳後很快恢複正常。
第一輪激烈的交手隻過去了一分鐘而已！
速度之快根本無法想象！
金木研來不及喘口氣，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手中的IXA的防禦形態再次變成攻擊形態，長矛一經出現，金木研的心臟就緊縮，無言的恐懼攀上心頭，在剛才的一連串超越極限的攻擊下，他隻給盾牌造成了一點點裂痕！
辦不到啊——
和上輩子一樣，他仍然無法突破IXA的防禦。
血花炸開！
在近距離下，金木研連有馬貴將的動作都看不清，大腦一片空白，IXA長矛已經捅穿了金木研的腹部！他的四肢不受控製地蜷縮了一下，頭顱抬起，白發下的赫子麵具下儘是扭曲的表情。
金木研噴出一口血，“哇——”
捅到胃部了啊啊啊啊啊！他寧願是和上次一樣捅腎啊！
胃酸流出，強烈的痛苦感覺能把頭皮都炸開，持續性地傷害內臟！
金木研把所有赫子收回，在IXA長矛攪動的下一秒形成防護壁，雙手握住IXA長矛，拚命往後抽離，讓身體脫離懸空的可怕狀態。
“……”
始終冷漠著一張臉的有馬貴將側頭看他，臉上沾了幾滴血。
那是金木研的血。
有馬貴將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乃至於擦痕都不存在，他不僅有著超強的動態視力，還有著淩駕於金木研之上的隨機應變能力。
IXA長矛再次抬起，鋒芒畢露。
他就像是宣判死亡的神靈，長矛尖銳的一頭仿佛可以洞穿一切有形之物。
金木研踉蹌地後退了好幾步，腹部的血流到腿上，又在地上流了一灘，傷口在他捂住的狀態下愈合。胃部在灼傷，不止是受過傷的原因，更多的是他在大量消耗身體裡儲存的能量，導致身體開始出現修補傷口帶來的饑餓感。
在這樣的劣勢之中，金木研反倒是笑出了聲。
“你的鳴神呢？”
他的赫眼視線落在地麵灰撲撲的手提箱上，“隻有一個箱子，你沒有可以更換的武器，假如我能擊中你一次，你必死無疑。”
IXA是甲赫製成的庫因克武器，CCG評價為S+級彆。
不論IXA的級彆多高，甲赫的弱點擺在那裡，防禦性高，機動性低，不適合遠程戰，與月山習的甲赫弱點差不多。
原本有馬貴將能夠彌補自己在遠程上的弱點，他有兩把S+級彆的武器，分彆是甲赫IXA和羽赫鳴神，羽赫的遠程攻擊一流，能夠釋放強大到一擊必重傷的電流攻擊，曾經讓金木研吃儘苦頭，怎麼都找不到能夠突破防禦的地方。
“沒帶嗎？”金木研用言語挑釁這個男人。
時間過去2分鐘。
一直有在戰鬥中不和喰種交談習慣的有馬貴將，不知怎麼忽然有一種說話興趣——大概是對方太過年輕氣盛，讓他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是沒帶。”有馬貴將站在一片碎裂的地麵，沉穩有力地說道，“鳴神拿去給CCG檢修了，今晚就隻有IXA。”
IXA長矛上危險的氣息隻高不低。
金木研確定後，一點點往後挪開距離，“看來我運氣不錯。”
“似乎是如此。”有馬貴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眼中多出彆的意味，“在剛才的戰鬥中，你的赫子居然能傷到IXA的防壁。”
金木研僵笑，已經知道他下一句話要說什麼了。
有馬貴將果然悠悠地說道： “我正好需要新的庫因克——”
話音未至，人消失了！
殘影——
毛骨悚然的涼氣從腳底一路竄到頭頂，仿佛腦門都被開了個孔，金木研在本能的驅使下選擇了逃跑！可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IXA的第三種形態出現，不是絕對的攻擊，也不是絕對的防禦，它的速度如同它的主人有馬貴將，快若幽靈，迅捷至極！幾道螺旋狀的尖刺如荊棘般從地麵刺出，以比蜈蚣赫子更狠戾的方式偷襲他！
金木研的腳剛抬起，身體隻來得及做出緊急避讓就被紮了個透心涼！
他的身上頓時多出四五道穿透性的傷口。
血流如注！
有馬貴將不再為了好奇而放水，再次收回IXA，金木研摔倒在地上，頭部仰躺在有馬貴將的腳邊，白發染上血水。IXA重新成為長矛，有馬貴將用在金木研根本無法反抗的方式抬起IXA長矛，長矛對準金木研在赫子麵具下的眼部。
金木研看著二樓朝自己招手的神代利世，在渾身的劇痛下喃道：“你是有多喜歡戳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