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顧師兄!”
“顧師弟!”
細雨綿綿,春水如訴,雪白的道服被雨絲洇濕衣擺,足靴踏進泥濘的水潭中,停了下來,水潭的漣漪緩緩靜止,倒映出一張令人心驚的清俊容貌。
顧明晝扶了扶鬥笠,用皂紗完整地遮住麵容,也遮住眼底慵懶的神色。
“師兄,何事?”
蘇卿言追上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喘著氣道:“我和兩兩喊了你半晌,你聽不到?”
顧明晝搖了搖頭,笑道:“師兄聲如蚊蠅,我真沒聽到。”
“放屁!”一個矮個的小少年也氣喘籲籲地跟上來,“他故意的,顧師兄心眼黑透了!”
“是麼,兩兩?”顧明晝眯了眯眼,上揚的尾調讓人莫名開始冒汗。
兩兩嚇得趕緊搖頭,諂媚地笑道:“我瞎說的,顧師兄心地最善良,肯定是沒聽清,我的錯我的錯。”
聞言,蘇卿言忍不住點了點兩兩的額頭,說道:“跟誰學的這副殷勤小人做派,小太監似的。”
“我這是能屈能伸!”兩兩嘿嘿笑了聲。
他是真怕顧明晝這個師兄。
出身封印世家的顧家,還是百年一出的不世天才,隻靠天賦便可在修真界橫行霸道,偏偏還生得心思縝密,手段強硬。
誰敢惹顧明晝?
上次捉弄顧明晝,他被顧明晝吊在樹上喂了三天蚊子,差點被叮死。
“師兄剛剛喚我何事?”顧明晝聲音溫潤,無視兩兩,轉而看向蘇卿言。
蘇卿言正色些許,低低道:“師弟,山上的瘴氣霧靄越來越濃,邪氣也愈發沉重,我想……”
“嗯。”顧明晝沉思著應聲,“不遠了,那大邪就在這山上,越往深處去,邪瘴隻增不減,你們送到這裡便回去吧。”
蘇卿言愣了愣,眸光黯淡下去,“我……”
他自幼體弱,修為不高,的確受不得這瘴氣長久侵襲,可他畢竟是師兄,怎能讓師弟代自己前往。
來之前,師尊說,這座山上封印著一個上古大邪,近日觀星,封印已然鬆動,大邪逃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師尊還說,顧明晝是世間百年一出的絕世天才,而且顧家人的封印隻有顧家人可以加固。
除顧家的血脈之外,誰都做不到。
他們雖然不解其中緣由,卻也隻能奉命聽從。
想到此處,蘇卿言歎息了聲,說道:“好吧,你處處小心些,加固完封印便立刻回來。”
“封印加固不知需要多久,你們先行回宗吧。”顧明晝很清楚此行的重任非同小可,甚至可能會遇到滅頂之災,蘇卿言他們還是離開為妙。
氣氛一下子悲涼,兩兩的小臉也耷拉下來,“顧師兄,你會死嗎?”
顧明晝淡笑了聲,“你盼著我死?”
兩兩抿了抿唇,說道:“你放心,我每年會給你上香燒紙的,給你燒個金童玉女,還有大房子,你缺什麼就給我托夢!”
顧明晝輕描淡寫道:“把你自己燒了給我送下來,我缺個洗腳的小童。”
兩兩吐了吐舌頭:“我才不,你還是彆死了,我還等著你老得不能動的時候揍你呢。”
說罷,眼見顧明晝挑了挑眉,去摸劍鞘,少年生怕挨揍,趕緊跑到了蘇卿言身後,揚聲道:“你快去吧,我們就在這等你!”
顧明晝點了點頭:“好,回來收拾你。”
“啊,你能彆總這麼記仇麼?”兩兩欲哭無淚地哀嚎了聲。
笑著告彆了蘇卿言和兩兩,顧明晝回頭望向山頂層層的瘴霧邪氣,眸底冷淡幾分。
扶風山大邪夙冥,傳聞裡曾無惡不作,險些毀滅修真界的大邪,如今封印鬆動,不知會引出多少動亂。
但這一切於顧明晝而言都不算什麼,顧家人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封印大邪,他受宗主所托,如同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既然夙冥會惹麻煩,而他又最怕麻煩,直接殺了便是。
*
幽冷山洞裡,一滴雨水墜落入山澗。
清脆的聲響傳進耳朵,沈洱緩緩睜開雙眼。
又是一年雨季。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被封印在這裡多久了,更不記得上一次見到太陽是什麼時候。
腳腕上被繁重的鐐銬層層疊疊地禁錮,枷鎖上的咒文泛著淺淡的金光,映照在沈洱的眸底。
他抬起眼,看向不遠處的洞壁,上麵赫然劃著三百道刻痕,這意味著,這是他被關在囚魔洞第三百年。
除了刻痕外,還寫著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臟話。
【顧明晝我***】
【我恨你我恨你詛咒你詛咒你!】
【姓顧的不舉還斷袖!】
【顧明晝雞雞短!】
【姓顧的一輩子吃不上仨菜!】
諸如此類……
沈洱拖著鐐銬緩緩走到洞壁前,十分艱難地找到一片空白的地方,撿起石頭,在上麵認認真真地刻下——
【孫賊,顧明晝!爺馬上叒可以出去了!】
寫罷,他激動地仰天大笑起來,一滴雨水恰巧滴進嗓子眼裡,沈洱分外嫌棄地“呸呸”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