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兔子,身上這麼多泥,應當是附近山裡跑出來的。”老頭笑嗬嗬地盯著他,說道:“自打爺爺出生起還沒見過山裡的兔子,那座山瘴氣那麼濃,活下來不容易啊。”
無知的人類,本座可不是普通兔子。
沈洱翻了個白眼,打算繞過他們繼續逃命。
“爺爺,我能不能養這隻小兔子?”小孩擦了擦鼻涕,期待地看向老頭,“養在咱們書肆裡,肯定有很多人過來看的。”
“那不行,萬一它在書上拉屎拉尿,咱們的書就賣不出去了。”
沈洱:?
粗俗!他辟穀多年才不會做那種事!
他更不耐煩了些,剛要跑路,後頸卻忽然被人一把捉住,沈洱差點破口大罵。
沒完沒了了,居然還敢摸本座!
可下一刻,頭頂忽然傳來一道冷冽熟悉的聲音。
“抱歉,這是我的兔子。”
沈洱瞳孔疾縮了瞬,身上汗毛聳立,像是被盆冷水澆過,渾身從頭頂涼到了尾巴根,他下意識想掙脫那隻手,卻被一把丟在了地上。
四腳落地的瞬間,沈洱顧不得其他,當著老頭和小孩的麵換回了人型。
長劍在地上緩緩劃過,發出令人膽寒的錚錚聲,雨絲飄落,顧明晝執著一把青色紙傘,傘簷稍稍抬起半寸,露出一對冷若寒潭的眼。
“把孩子抱走。”
他眸底籠罩著一層陰霾,對那老頭淡聲開口。
老頭早已被沈洱突如其來的變身嚇到腿軟,忙不迭地抱著孩子鑽進了書肆裡,把店門緊緊關閉。
沈洱喉結輕滾,直覺告訴他,他要完了。
這種時候,他該怎麼辦?
快想想辦法啊,再不想辦法,估計顧明晝下一句話就是要問他想怎麼死了!!
可他一開始,不是想要逃跑的,隻是因為那本書不小心被燒掉,他怕被顧明晝收拾才要跑,不是故意要逃。
這些說出來顧明晝肯定也不會相信,在顧明晝眼裡,他一定是偷偷跑出來要做壞事。
怎麼辦?
顧明晝冷然地望著他,手中長劍泛著駭人的月光,一步步朝沈洱走過來,每一步就像踩在沈洱的心尖上似的,把他的心踩得一沉再沉。
“想逃去哪?”
話音落下,沈洱猛地一顫,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搖搖頭。
“那你下山做什麼?”顧明晝淡淡道。
沈洱就是本能地搖了搖頭,實際大腦一片空白,哪裡想得到什麼借口。
他下意識用餘光瞥向四周,暗暗思量自己逃跑的路線,卻倏然看到方才那老頭和小孩提到的書肆。
一瞬間,沈洱靈機一動,想也不想地開口道:“我、我不是要逃跑,我是來買書的。”
聞言,顧明晝動作微滯,垂下眼睫,仿佛是在靜靜地等待著沈洱的後話。
“那個,”沈洱見他停下動作,鬆了口氣,又趕忙絞儘腦汁地編著借口:“你給我的那本育兒書,我不小心弄壞了,但是你說明天要提問我,所以我……我就跑出來買書了!”
簡直是完美無瑕的理由,顧明晝一定會相信的,沈洱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可聽到他的話,顧明晝似乎輕嗤了聲,那聲音微乎其微,輕到沈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買書?”他反問。
“真的。”沈洱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紮越低,泥水和雨水滴滴答答地從臉側發絲滑下來,加上滿身的血痕更是慘不忍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沈洱緊張地擰著自己滿是泥巴的衣角,低聲道,“我隻是害怕你生氣會封印我,真的。”
“我本來沒有想跑的。”
“你彆生氣啊。”
“顧明晝,你相信我好不好。”
顧明晝沒有出聲,隻靜靜凝眸望著他,似乎在審視沈洱的話中有幾分真假。
偏僻的長街亦很安靜,隻聽得見淅瀝雨聲灑落在地。
在這漫長的沉寂裡,沈洱煎熬極了,低垂著頭,還在等待想象中顧明晝下一句的冷嘲熱諷,直到半晌都沒有聽到聲音,他自暴自棄地想跟顧明晝坦白時,身前人卻忽然開了口。
“過來。”
沈洱怔了怔,立在原地沒動,耳邊倏忽聽到一道低低的歎息,緊接著,頭頂被一片陰影緩慢遮住,他恍惚地抬起頭,呆呆看著麵前人靠近過來。
陰冷濕寒的雨水和烏雲密布的天空被小小的紙傘隔開,好像一下子帶他從冰天雪地來到溫暖花房,離得這樣近,周身空氣似乎都有了些暖暖的溫度。
沈洱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竹香,心臟突然快跳了下,
——顧明晝身上的味道。
他仰起頭看向顧明晝。
對方神色平靜,仿佛無事發生般,輕聲催促:“不是要買書麼,去買啊。”
顧明晝相信了他的話麼?
“快點,買完回去睡覺了。”顧明晝壓低聲音,指尖在他肩頭輕輕朝書肆的方向推了一下。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話,沈洱心頭的忐忑不安一瞬消散,眼睫微微顫抖著,眼睛越睜越大,像是盈著一潭亮亮的水光。
他從沒有一刻覺得被人相信是這樣愉悅開心的事,就好像顧明晝一句話就把他肩頭的重擔接了下來。
眼眶熱乎乎的,心跳也格外的快。隻是不知是謊言未被揭露的心虛,還是什麼其他彆的難以捉摸的東西。
沈洱哽了一下,拔腿就要衝進書肆裡,“本座現在就去買。”
還沒跑遠,就被顧明晝輕輕拽住衣袖。
“稍等。”
顧明晝把他拉到身邊,幽幽開口,“今日之事下不為例,下次再不告而彆,我可能會打斷某些人的腿,記住了?”
沈洱:“……記住了。”
可惡的顧明晝,先給甜棗後打巴掌,擱這馴狗呢,果然還是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