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沈洱正在氣頭上,眼眶都紅透了,“你現在是階下囚,以什麼身份命令本座?”
顧明晝深吸了一口氣,軟下聲音,“我有罪,我該死。你再這樣按下去,腳彆想要了,把鎖打開,我幫你。”
沈洱想也不想便拒絕,聲音冷絕:“本座不需要。”
“沈洱,”顧明晝無奈地歎息了聲,垂眸看向他,眼底湧動著令沈洱看不懂的情緒,他認真開口,“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是我想這麼做。”
沈洱和他沒關係,就算有孩子,在沈洱那裡,他也隻是一個令沈洱討厭厭煩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一直以來,他總想改變沈洱,以為這樣興許他和沈洱的關係也可以改變。
可到頭來,他根本沒有辦法改變沈洱,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興許有些
命運的確早在冥冥之中注定,非人力能改,是他異想天開,總以為靠自己的努力,遲早有一天沈洱會變好,屆時他和沈洱不再是敵人,或許可以有其他什麼關係發生。
可他忽略了,沈洱並不想跟他有任何關係。
從一開始,就是他錯了。
隻是他明白得太晚,一切好像都已來不及。他現在隻想從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在他被殺之前。
“把鎖打開,我現在沒有法力,逃不出去的。”牢房門是由精鐵打造,有魔族的術法附在上麵,手上的縛仙鎖也是專門針對人類修士製造的,他打不開,但沈洱現在有了邪力,開個鎖應該沒有問題。
沈洱眯了眯眼,盯著他,“你彆想再耍什麼花樣。”
顧明晝輕輕應了,“嗯。”
哢嗒一聲,沈洱用邪力將那鎖打開,解放了顧明晝的雙手。
顧明晝簡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望向麵前矮他一頭的沈洱,淡聲道,“坐下。”
沈洱瞥他一眼,“你真的會按?”
“之前給祖母按過。”
祖母的腿腳不好,要靠拐杖走路,每逢風雨天寒時,顧明晝常常幫她揉按。
沈洱席地而坐,把褲腿輕輕卷起來,露出那截腫脹青紫的腳踝。本來沒那麼嚴重的,都是被沈洱自己按成這幅模樣。
看到那慘不忍睹的傷處,顧明晝深吸了一口氣,從儲物戒取出一瓶藥油,俯下身子,伸手撫上那截細瘦纖弱的腳腕。
顧明晝的指尖沁涼,觸碰在肌膚上,沈洱忍不住縮了縮腳,又被他輕輕拉了回去。
“躲什麼。”
沈洱瞪他一眼,“本座隻是怕你借機報複本座。”
聞言,顧明晝默了默,沒再說話,將藥油倒入掌心,動作輕柔地在傷處塗抹上一層。
力道剛剛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洱竟真覺得不那麼痛了。
苦澀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牢房內寂靜無聲,顧明晝垂著頭,專心地給他按摩吸收那藥油。
沈洱抬眼看他,正巧看到他睫羽垂下時,眼底淡淡的心疼。
嗯,疼得他看到幻覺了。
“下次再傷到腳,不要胡亂按,會讓傷勢加重,”顧明晝聲音很輕,仔細教他辨認著穴位,“要按穴位,懸鐘穴、解溪穴、昆侖穴……”
沈洱一聽知識就頭疼,直接打斷他,“本座記不住。”
顧明晝抬眼看他,“你要記住。”
他估計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那魔尊看樣子不會放過他,就算他活著,沈洱身邊也總會有沒有彆人的一天。
如果再受傷,至少學了按摩的手法,他可以好得快些。
分明是大邪,居然也會腳腕受傷,沈洱的體質似乎和其他大邪不太一樣。
“本座不想聽,你也彆說了。”沈洱現在就是想跟他對著乾,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顧明晝抿緊唇線,半晌,淡聲道,“好,我不說了。我隻有一事想
求你。”
顧明晝居然也會有事想求他。
沈洱以為他又要說讓自己不要吃惡念,當即咬牙拒絕,“本座不答應。”
“至少先聽我說,”顧明晝從他的腳腕處收回手,將那藥油遞進沈洱的手心,“我死之後,你把魏燎放回去吧。”
沈洱愣了愣。
“他是因為我才來這裡,他還年輕,本可以有很長的壽命,如果我死了,估計他也很快會被魔尊殺掉。”顧明晝聲音平靜,緩緩道,“我隻求你這一件事,把他放回去吧。”
魏燎此人雖性情惡劣,愛惹是非,但並未做出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恰恰相反,魏燎是正道天才,常常奉命保護凡人百姓不受妖魔侵害,在百姓當中頗受崇拜。
這樣的人,不該因他而白白丟了性命。
不遠處的牢房內,魏燎眼底暗流湧動,緩緩閉上眼。
手心的藥油在顧明晝掌心握久了,似乎還沾染著他的溫度,沈洱怔了片刻,不解,“你不是討厭他麼?”
顧明晝低低笑了:“討厭一個人未必就會想讓他死,即便我恨他,我也不願讓他因我而死。”
他從地上拾起那縛仙鎖,輕聲道:“在魔尊來之前,把鎖鎖好,來吧。”
沈洱木在原地,沒有動彈。
討厭一個人,未必就會想讓他死麼?
他分明討厭顧明晝,可為何方才顧明晝說他會死的時候,他會感到很不舒服?
“你就沒什麼想跟本座說的?”
不久前,他剛問了幻境裡的顧明晝同樣的問題。
顧明晝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沈洱無端地湧上一股火氣來,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生氣,又為何麵對顧明晝時,對方說與不說都會令自己感到煩躁不爽。
他倏地伸手扯住顧明晝的衣襟:“你肯定是在想,本座吃了惡念,已經徹底沒救了,所以你才什麼都不說,對吧!”
顧明晝微微愕然。
“你一定是這麼想的,本座就知道,”沈洱看到他的反應,更加確信,心頭的無名火一瞬燒得更加旺盛,幾乎要將他的頭腦點燃了,“你不是說本座吃了惡念就會變得失去人性麼,本座現在不是好好的?其實這些都是你為了不讓我吃惡念,騙我的吧!”
顧明晝蹙了蹙眉,“沈洱,冷靜。”
沈洱將他拽得更近,“少來這套,本座很冷靜,你為什麼不解釋,是因為本座說中你了,你心虛!”
話音落下,顧明晝輕輕歎息一聲,跟他解釋,“不是。就算吃了惡念,也並非一瞬間就會失去人性,就如墮魔之人,也不是一夜之間變成了魔頭,而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心智就被改變了。”
他是封印世家出身,從小就飽受誅邪除魔的教育,對於大邪的習性了如指掌,甚至比沈洱還要了解。
可沈洱現在根本不想聽他的解釋,他隻覺得自己心裡好亂,好難受,好想把天地都給攪個亂七八糟,讓所有人陪他一起難受。
“你胡說,你就是在騙本座。()”
顧明晝無奈道:我沒有騙你,也絕對不會騙你。?()”
沈洱輕輕喘息著,明顯感受到體內的邪力在叫囂著進食,他強行壓下,不想承認顧明晝說的對,他討厭每次顧明晝總能說對每一件事,討厭顧明晝總是比他要更聰明!
“你證明啊,本座要你證明你沒有騙本座!”
顧明晝沉沉望著他,沒有回答。
他淚痕未乾,眼眶紅彤彤一片,直勾勾地盯著顧明晝,見顧明晝不出聲,他冷笑了聲,“你證明不出來吧,本座就猜到你……”
忽然間,唇瓣覆上一片涼軟。
沈洱愣在原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熟悉的眼眸。
顧明晝俯下身子,極輕極慢地吻在他唇上,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很快便一觸即分,快到仿佛他什麼都沒有做過,剛才隻不過是個幻覺。
刹那間,沈洱胸口的怒火驟然消散,他怔怔地坐在原地,眼睫微顫了瞬。
唇上的觸感仍然清晰,他知道,不是幻覺。
見他呆滯,顧明晝眸光微暗,輕輕捧住他的側臉,再次俯身過來,在他唇上淺吻一下。
這次沈洱反應過來了,他猛地推開顧明晝,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心口狂跳,慌亂不已,“你、你乾什麼?”
“證明。”
顧明晝垂下眼,又抬起頭,像是下定了決心,定定地望著他,輕聲開口,
“我不想騙你。因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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