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渡劫(1 / 2)

(七十五)

天色忽暗,沈洱抬起頭,隻見雲層深處,雷鳴電閃,狂風驟起,竹林摧折大片。

猛烈的驟雨倏然落下,平靜的溪水瞬間急流潮湧,天邊忽然泛起一片紫紅顏色,緊接著金光大作,一道雷劫落下狠狠打在了顧明晝身上,煙塵滾滾,沈洱幾乎看不清顧明晝在哪裡,雷劫仿佛是天道的怒吼,帶著可怖的殺意席卷了整片大地。

沈洱心神俱顫,渾身顫栗著僵在原地,直到雙腿都險些要支撐不住身體,他才回過神來,俯下身子,想透過煙塵去找尋顧明晝的蹤影。

猛烈的颶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沈洱慌亂地喊了一聲,“顧明晝!”

人在天雷麵前渺小至極,一陣大風和著雨絲吹過,輕而易舉便席卷走了他的聲音。

沈洱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天劫,三百年來不是沒有人渡過劫,可絕對沒有人的雷劫是這副模樣。

他著急地想扛著風朝顧明晝走過去,卻見煙塵消融,顧明晝將長劍撐在地上,緩緩起身立在雷劫落過的地方,靈氣無窮無儘地逸散出來,他麵色沉肅,揚聲喝止沈洱,“彆過來!”

沈洱連忙停在原地,看到顧明晝沒事他就放心了。

那樣恐怖的紫金雷劫,眼前這個人居然都能硬生生用肉體凡胎扛住,沈洱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顧明晝的強大是這麼讓人心安的事。

他真的好厲害。

兔子縮在山石角落裡,遙遙地望著顧明晝,默默心底給他呐喊助威。

雷劫一道緊接一道,紫金雷劫擊打在大地上震蕩起一片塵灰,周圍的竹林已經全部灰飛煙滅,天色暗沉得猶如黑夜降臨一般。

每一道雷劫落下,兔子都嚇得發抖,他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顧明晝,生怕顧明晝會扛不住倒下,幸好每一次顧明晝都撐了下來。

四十六道,四十七道,四十八道……

兔子認認真真地數著,他抬起頭,雲層愈發的厚重,雷劫也一道比一道凶狠猛烈。

暴雨如注,朦朧的雨霧中,他看到顧明晝的身形已經快站不住,沈洱的眼眶登時紅透,他咬緊下唇,揉了揉眼睛。

如果可以,他寧肯顧明晝不要飛升了。

會死人的,真的會死的。

護體靈氣薄弱到近乎透明,顧明晝抬起眼,看向了沈洱所在的方向,額頭上滾燙的血流淌下來,眼睫被血浸濕,他隻看得到模糊鮮紅的影子。

就這麼倒下的話,兔子會擔心的。

顧明晝拄著長劍艱難站起身,仰起頭,任憑雨水把眼睫上的血衝去。他輕輕笑了聲,望向沈洱,低聲道,“我沒事。”

沈洱看清了他的口型,心頭猛地一酸,連忙朝他招手喊道,“專心一點,走什麼神呐你!”

顧明晝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頭頂轟隆的雷聲再次響起,他瞳孔微縮,察覺到這一次雷劫比先前的靈氣更加充沛。

他一把將長劍插入地底,抬眼望去,一道純金色的雷劫驟然

劈落。

第四十九道雷劫,是七七雷劫,再之後的雷劫隻會更加厲害,他在古籍中曾看到過,七七雷劫已是尋常修士肉體凡胎所能承受的極限,是天道最後一道檢驗求仙的凡人有沒有飛升資格的雷劫。

第一世的他恐怕在經曆這一道雷劫的時候便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飛升吧,直到第四十八道雷劫落下,他那時的心境定然亂了,後麵的雷劫隻能勉強咬牙硬扛下去。

若是顧明晝沒有第一世的提點,他應該也是這樣認為。

不過幸好他這次預知了自己的命運有所準備,顧明晝盤坐在地上,清空一切雜念,穩住心境,運轉靈氣,繼續迎接剩下的狂風驟雨。

七十二道,七十三道……八十道!

最後一道雷劫落下時,顧明晝的喉間已然壓製不住翻湧上來的鮮血,渾身的骨頭都像粉碎了一般,丹田內的靈氣也近乎枯竭。

手心的長劍不知何時被雷劫貫透已經斷了刃,顧明晝強撐著起身,望向了沈洱。

沈洱額發被雨水和汗水淋透,他正好數到了第八十道,心頭一緊。

第八十一道果然沒有來。

是時候該他出手了!

沈洱深吸一口氣,丹田繃緊,剛要大喊一聲命令顧明晝,嗓子卻好像被一隻大手攥住一般。

他錯愕地睜大雙眼,努力想要再喊出來,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就好像冥冥之中天道知道他要做什麼——天道在阻攔他!

怎麼會這樣!

沈洱方寸大亂,急切地像熱鍋上的螞蟻,用儘力氣想要張口命令顧明晝,仍然沒辦法發出一絲半點的聲響。

完了。

全都完了!

顧明晝遙望著他,似是早有預料般,他默然地朝沈洱招了招手,示意他來自己身邊。

沈洱急忙衝過去,下意識喊道,“顧明晝!”

他居然又能說話了,沈洱趕緊張口要命令他,那股窒息感再次湧上喉頭,半晌,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眼底漸次染上了絕望。

顧明晝咽下一口血,堪堪從地上撐起身子,嗓音啞得厲害,“沒事。”

“哪裡沒事了,”沈洱發著抖,伸手抱住他,急得眼淚登時掉下來,“本座說不出來,顧明晝,怎麼辦?”

顧明晝靠在他懷裡,輕輕地歎息一聲,現在的的他,甚至沒有力氣再給兔子擦眼淚。

“無妨,我還能再撐一陣。”他知道自己身體是什麼情況,最多隻能再撐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最後一道雷劫不降,便是徹底無力回天了。

沈洱無助地抱緊他,眼淚一顆顆滾落,在顧明晝臉側濺開。

“彆哭了。”顧明晝勉強笑了一聲,“等我死透了再哭。”

“你胡說什麼!”沈洱聽到這話忍不住崩潰地罵他,“你要是就這麼死了,本座永遠不會原諒你,就算你轉世投胎本座也不會理你,本座也不會讓孩子們理你!”

顧明晝眉宇微蹙,嗓音沙啞地開口,“那可

不行,看來我隻能再堅持堅持了。”

他努力抬起手,拍了拍沈洱的肩頭,“去吧,離我遠些,我要等最後一道雷劫。”

沈洱猶豫著看向他,顧明晝身上的傷勢慘烈到比十幾年前他被顧牧家法伺候趕出顧家那天還要可怕,沈洱看得心如刀絞,害怕自己前腳剛離開顧明晝,後腳他就倒在地上,“你真的可以麼?”

“你不信我?”顧明晝失笑了聲,“好了,快回去。”

沈洱抿了抿唇,依依不舍地轉過身,剛要離開,卻聽顧明晝在身後低低道,

“對了,那個驚喜到底是什麼?”

他猛然回過頭,顧明晝神色平靜,聲音很輕,“告訴我吧。”

沈洱的眼淚一瞬落下來,他顫著手,從衣襟內取出一張畫,遞到顧明晝麵前。

顧明晝“唔”了一聲,艱難地伸出手接過,那是一張被雨水浸透的畫,上麵用毛筆稚嫩地畫著一隻大兔子,兩隻小兔子,還有一隻灰狼。

看著看著,顧明晝忽地笑了一聲,“這頭狼未免畫得也太醜了。”

“這是本座和超壞超凶給你畫的……”沈洱忍住喉間的哽咽,輕輕說,“生辰禮物。”

聽到他的話,顧明晝眼睫微顫,心頭浮現出兩個小崽和沈洱趴在桌案上一起畫畫的場景,明明每天都在一起,是什麼時候商量好背著他偷偷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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