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言簡意賅的酷勁兒,蘇斂跟他倒是一脈相承。
摩托在風裡馳騁,巨大的風聲呼嘯而過。穿過街巷,駛上大橋,在霧城的嘈雜裡縮成一個飛馳的殘影。
蘇斂坐在後座上,感覺指節被刮得生疼,身上卻感知著蘇華生後背傳來的溫熱。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生硬又彆扭地往前又挪了一寸。
等到臉被吹僵,摩托車在八中門口停下,嘎吱一聲刹車。
蘇華生抬腿下去,嘖了一聲:“愣著乾什麼,收拾行李去三中。”
“轉了?”蘇斂回過神來,扣下頭盔放上後座。
“嗯,這次是真最後信你一次,不好好學習,看我不揍你。對了,晚自習先去六班報道。”
蘇華生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又往他微信轉了五百塊錢:“沒多的了,省著點兒用。住宿費給你交了一學期,平時沒事兒就吃食堂,彆老往外跑。”
蘇斂舔了舔下唇,酷酷點頭:“知道。”
“去吧,狗崽子。”蘇華生笑罵了一聲,又說:“飯做得不錯,下周末還你做。”
蘇斂沒繃住,笑著應了一聲。
他輕車熟路進了八中宿舍,室友還沒回,房間空蕩蕩的。他慢條斯理收拾完所有行李,也就小小一箱。
也許天生性子冷,他跟室友關係也是不鹹不淡,不過點頭之交。
現在收拾東西要走,好像也沒什麼打招呼的必要。
蘇斂捏著行李箱在門口怔了幾秒,瀟灑離開。
沿著路往三中散步過去,又順路進了旁邊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一堆養生玩意兒。
當歸、三七、蕨根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結賬,五百塊隻剩下一半兒。
貧窮讓人質壁分離,蘇斂已經很久沒體會過捉襟見肘的滋味。
此刻盯著數字,感覺腦仁生疼,恨不得自己兜裡剩下的二百五能夠有絲分裂。
繞回三中,沿著路標轉了好幾圈,差點兒迷路,終於找到男生住宿樓。
宿管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張口就是方言和普通話夾雜:“等一哈,你哪個房的?”
“不知道,剛轉過來,您幫我查一下。”蘇斂捏著行李箱杆,裝得乖巧。
帥哥一撒嬌,阿姨軟了腰。
卷發阿姨瞬間眉開眼笑:“新來的哦,那我曉得,六班的蘇斂對吧,403。”
她哐當拉開旁邊的抽屜,伸手胡亂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大捆鑰匙翻了半天,最終挑出一把遞過去。
“謝謝。”蘇斂接過,捏在手裡。
阿姨開了話匣子,忍不住絮絮叨叨:“你有倆室友挺不省心的,你可彆學他們。晚上十二點關大門,十二點半熄燈,晚了就請露宿街頭,就算帥哥撒嬌我也不會開,就是這麼鐵麵無私。”
蘇斂:“…….好的。”
指尖轉著鑰匙扣,他慢吞吞順著樓梯上了四樓,找到403。
開門進去,四人間的格局,上麵是床,下麵是書桌,一目了然。
左邊倆上鋪被子亂糟糟的,右邊靠門的那一張倒是格外整齊。沒得選,他的床位隻能是靠窗那一個。
簡單收拾完,看了眼時間,馬上快上晚自習。
蘇斂木著臉把重金買的破壁機插上電,當歸、三七、蕨根粉…..
一股腦養生材料丟進去,再加入清水熬了一會兒,湊合當晚餐。
吃完後,順手又做了一份,倒進保溫杯。
壓死駱駝的絕不止是抽煙這一根稻草,就池妄現在這個生活習慣,早晚得出毛病。
醫者仁心,這人毛病太多,隻能先從健康飲食開始。
弄完一切,拎著書包出門,他左拐右拐繞了半天,終於找到六班教室。
站在後門,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就看見三兄弟一個不落的坐在最後兩排瞎扯淡,還挺準時。
顧安久滿臉通紅,拿著第一手小道消息叭叭道:“聽說八中那個社會哥轉學過來了,成名史挺牛逼,一挑五,揍得人家屁滾尿流,全員掛彩,連老師都不敢過問太多,最後不了了之。”
“邪門,怎麼偏偏就轉到我們班了呢?”林衍撐著下巴,加入討論。
池妄看上去熬了個通宵,打著哈欠,眼皮都沒抬:“關我屁事。”
蘇斂:“……..”
怎麼說呢,剛進初中的時候,因為是單親家庭又長得招眼,開學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廁所裡,說要給個教訓,讓他彆太招搖,收斂收斂。
蘇斂覺得好笑,他什麼都沒乾,收斂個屁。
是對方先動了手,被欺負必然是要反抗,蘇斂被人懟到牆角,拳頭一出,絕地反擊。
一挑五的成名史就是那次,效果拔群,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找他麻煩。
雖然那會兒成績不大好,但他真不是典型社會哥,隻是拳頭硬,揍人比較狠。
一傳十,十傳百,個中細節被中間人誇大描述,他的光輝形象就越發離奇鬼畜。
顧安久沉吟了一會兒,大膽揣測:“妄爺,都開學好幾天了突然轉到咱班,他這是不是想來挑戰你的江湖地位?”
林衍扣了扣桌麵,理智分析:“說不定跟妄爺有仇,來近距離硬剛。”
蘇斂再次無語,心想你們是不是人均被迫害妄想。
他剛推開後門半條縫兒,肩膀被猛然拍了一下:“看什麼呢?”
蘇斂回頭,衝著禿了半邊頂的男人解釋:“老師好,我剛轉到六班。”
“哦,我聽說了。”班主任李國慶抬手摸了摸幾根頭發,語氣冷淡,對這位傳聞社會哥的到來不太高興。
他大力推開後門,哐當一聲,教室不少人回了頭。
李國慶視線環繞了一圈,盯著後兩排嘖了一聲:“看什麼呢,你們仨前兩天逃寢的檢討寫完了嗎?晚自習下之前交給我。”
“李老師,我們錯了。”顧安久瞬間正襟危坐,一臉乖巧,“五百字行不行?”
李國慶冷著表情,語氣平靜:“沒得商量,一個字都不能少,再說話每人加一千。那個,蘇斂,你隨便找個空位先坐。”
蘇斂點頭,拎著書包在眾目睽睽下走進去,拉開池妄旁邊的凳子,無視探究的目光,平靜坐下。
“看什麼看,做你們的題。”李國慶今天有點兒暴躁,對著看熱鬨的同學們吹胡子瞪眼。
大家收回好奇的目光,佯裝認真。
李國慶雙手背在背後,溜達走了。
剛聽到名字,顧安久還沒反應過來,後背麻木,瞠目結舌:“帥哥,你就是蘇、蘇、蘇…….”
“九、九哥,你、你怎麼跟我、一、一樣結巴了。”旁邊有個瘦瘦的男生艱難開腔。
“小猴子你彆打岔。”顧安久眨了眨眼,震驚出聲,“不能這麼巧吧。”
“嗯,我是蘇斂。”
顧安久好半天緩和過來:“操啊,他就是那個八中校霸。”
池妄側頭打量了幾秒他的新同桌,心說就那睡著覺還張口咬人的小暴脾氣,也不算太意外。
被蘇斂的成名史嚇得雙腿發軟,顧安久抓著林衍尋求安慰:“哥,我那天乾嘛來著,居然叫一個大佬來當兼職,我是不是棺材板要合上了?看在兄弟一場,你給我準備點兒紙錢成不?”
林衍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兒,我也有份,我還給他掛牌時薪二百五,不如我們選個風水寶地合葬?”
池妄沒忍住笑出聲:“出息。”
“妄爺,他前兩天突然出現在網吧,今天又選了你當同桌,一定是有目的,你小心真來找你麻煩。”顧安久很是犯慫,壓低聲音咬耳朵。
“我沒聾,能聽見。”蘇斂把保溫杯放在桌麵上,哐當一聲,發出脆響。
氣場太強,前排兩人齊刷刷扭過頭,倒拿著語文課本,手忙腳亂,假裝看書。
蘇斂麵無表情把保溫杯推到旁邊桌上,低聲說:“那天留宿謝了,送你的晚餐。”
“我還真有點兒餓,夠貼心的,謝了。”
池妄有些困頓背靠著座椅,心想這聞風喪膽社會哥不是挺有人情味兒的麼。
他單手擰開瓶蓋,毫無戒備,仰頭悶了一大口。
黏糊糊的口感滾入喉嚨,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嘴裡炸開。
沒來得及細品,難以言喻的澀苦隨即直衝天靈蓋,伴隨著酸不拉唧的後味如繞梁之音,三日不絕。
神農要是喝了都得直呼內行。
池妄這一口差點兒當場去世。
“你管這玩意兒叫晚餐?”
他把保溫杯往桌麵上一放,表情一言難儘:“克星,你給我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