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斂有些錯愕的偏頭看他,夜色濃重,沒人發現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兩隻手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糾纏在一起,在被襯衫下擺擋住的角落裡曖昧叢生。
池妄手指攥緊他冰涼的手,表情和語氣都很是認真:“我不知道你在感歎什麼,但隻要想抓住,沒有什麼是不能抓住的。比如現在,我就抓住了你。如果你不想鬆,我就不會鬆開。”
所以重新回到最初,親情愛情,他都還能再抓住嗎?
會不會又是曇花一現,再度消失。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心裡閃過,蘇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垂眼去看兩隻牽住的手。
被夜風吹得冰涼的手背被溫熱持續覆蓋,好像那最後一點點秋意,都被一掃而空。
池妄骨子裡的確是溫柔的,哪怕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心裡背負的那些沉重,卻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給以寬慰。
蘇斂反手很輕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對麵掃射的燈光倏地掃過來一秒,明晃晃地打在兩人身上,亮如白晝,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察覺到有路人飄過的視線,臉頰微微紅了一瞬,猛然鬆開。
明明池妄是個直男,此刻為了安慰自己,還做出這樣的舉動。
隻是,兩個男生牽手的動作實在是有些超出了朋友的範疇,不太合適。
蘇斂展開掌心,抓著他的手腕把手甩到一邊,翻身撐在欄杆上,假裝看著江對岸的夜景。
池妄跟著望過去,說:“輕軌已經沒有了,燈光還會亮一晚上,很漂亮的。”
“嗯,很漂亮。”蘇斂眼神虛焦,不知道定格在哪一棟建築上。
他的心緒被打亂,也就無暇再想。
“你們倆在悄悄嘀咕什麼呢?”顧安久從旁邊的塑料袋裡拎出幾罐啤酒,人手塞了一罐,大大咧咧道,“從川菜館打包帶出來的,這麼好的氛圍,不喝點兒說不過去吧。”
林衍抬手拉開易拉罐,視線若有似無掃過池妄,揶揄道:“也是,好歹某人能夠借著酒勁兒,可以大膽表白。”
“你們都知道他今天要表白?”蘇斂有些驚訝,看向眾人。
顧安久輕咳了一聲,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掩飾尷尬:“是啊,這又不是秘密。”
蘇斂啞然失笑,倒是很像池妄能乾出來的事兒,不管不顧,事還沒成,就搞得天下皆知。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人,低聲說:“十點多了,還不去告白,你到底在墨跡什麼?”
“你就這麼催著讓我去?”池妄微微挑眉,反問道。
蘇斂捏著冰涼的啤酒罐,有些矛盾:“你不是準備很久了嗎?幾周前就在念叨今天。我怕人家等你,好半天不出現,該著急了。”
池妄微垂著眼,輕輕笑了。
自己眼光不錯,喜歡的人真的是一個溫柔的少年,看著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內裡比誰都要柔軟。
都不知道要告白的對象是誰,就這麼設身處地為人家考慮。
他微微抬著下巴,仰麵讓晚風拂過:“我怕啊,怕人家拒絕我,很丟人的。”
池妄倒是沒說假話,哪怕已經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在麵對蘇斂的時候,仍然是欲言又止。
以往那些自詡狂妄大膽的灑脫,這會兒像是通通消失,變成了一個縮手縮腳的膽小鬼。
目前,除了知道他曾經喜歡過男生,對於自己是什麼態度,看不出任何端倪。
實在是對蘇斂的反應沒有信心,如果拒絕,兩人大概會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
他不敢想,真的說出口之後的後果。
這些天的晚上,池妄曾經在腦子裡腦補過很多種情形,卻仍然無法預知蘇斂的反應會不會是其中一種。
也不知道籌備已久的告白,最後會不會慘淡收場。
“你這樣的也怕丟人?”蘇斂偏過頭,視線好奇地落在他身上。
“我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怕,沒你想得勇敢。”池妄嗯了一聲,低低開口,“怕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很慫。”
蘇斂心想,能有這樣的心情,應該是真的很喜歡。
他沒再說話,捏著罐子往嘴裡送了一口酒,味道是一樣的苦,不太好喝。
如果啤酒是甜的就好了,能夠讓人腦袋放空,又不會覺得難受。
池妄伸手搶過蘇斂的啤酒罐,猛地乾了大半瓶,幫忙清空:“你酒量不好,少喝。”
“但我想喝一點。”蘇斂盯著他手上的瓶子,壓低聲音,“就一點。”
跟平時的語調不太一樣,輕輕軟軟的,像是撒嬌,勾得人心癢。
受不了這樣的語氣,池妄把剩下的半罐又遞回去,囑咐說:“就這些,其他的不給你。”
蘇斂吐槽:“生日還這麼小氣。”
池妄應他:“我怕你又發酒瘋,上次教訓還不夠?這回可沒話筒給你唱歌。”
“說到上次,我就不得不說,斂哥,什麼時候再唱首歌給我們聽聽,嗓子真好。”顧安久腦袋湊過來,笑嘻嘻說。
蘇斂抿了口酒,低聲威脅道:“我勸你彆提上次。”
“好,不提不提,那我們來聊聊彆的。”顧安久把啤酒罐擱在欄杆外的一截平台上,搓了搓手,“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聊聊理想型唄,我呢,喜歡嬌小可愛的萌妹,你呢林衍。”
被強行點名,林衍難得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斟酌字句:“我也喜歡可愛的。”
“操,不愧是兄弟,沒想到我們眼光如此相似,居然撞型了。天呐,如果我們倆喜歡上同一個人,怎麼辦?”顧安久胡亂腦補,陷入苦惱。
池妄笑出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不會,他眼光比你好。”
性取向都不一樣,怎麼可能撞上。
蘇斂的關注點倒是在另外的地方,怎麼你們人人都喜歡可愛的,池妄上次那張紙條也是。
可愛的人有什麼稀奇,他微微撇了撇唇,不做評判。
一心想著學習的宋嘉詞,皺著眉想了想:“不、不知道,反正我喜、喜歡跟衍哥呆、呆在一起,要女、女朋友乾什麼。”
“算了,問你白問,小朋友跳過這個問題。斂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啊?”繞了一圈,顧安久見縫插針的插入正題。
原本也隻是想幫池妄問問蘇斂,前麵的人隻是拋磚引玉,讓人顯得不那麼尷尬。
這個助攻拉滿,池妄跟他交換了一下視線,表示沒白認識你這兄弟。
不知道話題怎麼跳到這兒,蘇斂皺眉:“我喜歡什麼樣的?”
顧安久啊了一聲,突然有些結巴:“是、是吧,我們都很好奇,酷哥的理想型是哪種。要不是今天喝了酒,我都不敢問。”
理想型,這個問題難倒了蘇斂,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理想型是什麼樣,想了好一會兒,才遲緩出聲:“成熟溫柔?”
“啊,知性大姐姐類型,我懂。”顧安久有些憐憫地看了池妄一眼,完蛋,他妄爺好像是一點兒都不沾邊,今晚告白要涼。
池妄垂眼看著自己新打上的領帶,微微歎氣,成熟不沾邊,溫柔自認還是有。
但從年輕稚嫩再到成熟穩重,都有個過程,隻希望蘇斂彆死腦子一根筋,揪著這點不放。
見大家一臉喪氣,林衍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很多人理想型和真的談戀愛對象根本不一樣,這就是看個感覺,感覺對了,也許性彆也沒那麼重要。”
宋嘉詞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是在說斂哥,還、還是自己?”
“說大家。”林衍含糊不清帶過去。
池妄微微吐了口氣,仰頭說:“也是,感情這東西誰能說得清楚。”
“感情理論大師,快十一點了。”蘇斂看了眼手表,再次出聲提醒。
池妄重新勾了灌啤酒,無奈笑說:“你報時器啊,比我還急,等我喝完。”
蘇斂垂眼看著他旁邊的四個空罐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喝了這麼多,大概也是心裡裝著事兒,借酒消愁。
他沒點破,隻是等著身邊的人一口一口把那罐酒喝乾淨,再次變成空罐。
風一吹過來,池妄整個人沾染著一絲很淡的酒氣飄過來,不難聞,倒是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勾人。
蘇斂退後半步,盯著眼睛裡有些醉意的人:“還不撤?”
池妄捏扁瓶子,把亂七八糟的空罐裝進口袋,才說:“撤吧。”
真到要結束的時候,蘇斂心跳猛然慢了一拍,心說,池妄終於要去做他今天最重要的事了。
幾輛車到跟前,顧安久一輛,林衍跟宋嘉詞上了一輛,先行離開。
池妄拽著蘇斂的手腕,往車裡送:“我先送你。”
“我家很遠,你送完來不及的,我自己可以回去。”蘇斂扣著車門,覺得自己真是貼心透了,時時刻刻都不忘提醒人告白。
池妄把人塞進去,示意師傅開車:“沒事兒,不著急。”
這一副自在的口吻,好像說得著急的是自己。
蘇斂輕哼一聲,懶得再念,隻是仰頭靠在後座的椅背上。
池妄微微抬手,覆蓋上他的眼皮,聲音很輕:“到那邊有點兒遠,你眯著睡會兒。”
蘇斂本想反駁不是太困,但掌心覆上來的時候,無端的腦子就開始有些暈沉。
今天倒是沒喝太多的酒,頂多微醺,隻是車搖搖晃晃的,他順從地閉上了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池妄晃了晃頭的肩膀,把人叫醒:“小蘇老師,下車,目的地到了。”
蘇斂迷迷瞪瞪地站在公路上,一陣寒風吹過,蕭瑟的氛圍鋪天蓋地蔓延過來。
環顧四周,一整片鬱鬱蔥蔥的森林籠罩在黑暗裡,已經看不見城市的燈火和建築,這片場景很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