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斂指尖微微動了一下,有些錯愕地看向他:“是給我的?”
文章前半部分都是在圍繞著未來和坐標展開,雖然有幾段確實看出了一些情愫,但蘇斂隻當是有感而發,壓根沒朝著那個方向想。
好在池妄算是有分寸,沒把他的名字直接點出來,隻是相當隱晦地表達了喜歡,回想起來,就顯得文字更是溫柔炙熱。
蘇斂把那幾段話在腦子裡反反複複過了幾遍,再把對象代入自己,突然就有些害臊。
當著全班都麵念出情書,實在是有些過於放肆。
頂著有些發紅的耳尖兒,他壓低聲音說:“你膽子真的很大,就不怕被老師罵。”
“嗯,本來是想拿到考卷給你的,沒想到老李給了這麼強勁的助攻,直接當場念了幾段。”池妄揚起嘴角,心情很是愉悅,“都說了發自肺腑,你還不信。”
他視線落在蘇斂白皙的耳垂上,無端又泛起了一點紅,怎麼酷哥總是這麼容易害羞。
頂著四處投過來的好奇視線,池妄又說:“之前你說,沒人跟你告白過,也沒收到過什麼情書,所以想彌補這個缺憾。”
蘇斂微怔,輕輕嗯了一聲,才想起來回答方才的話:“我收到了。”
剛好有一束陽光打過來落在臉上,池妄笑得很是燦爛,無比招搖:“所以小蘇老師,感受到我洶湧的愛意了嗎?”
“……….嗯。“蘇斂抿了抿唇,不善表達。
聽到自己被規劃進了對方的未來,要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在麵對自己的空白考卷,池妄的那些話,無端地勾起了一點點他對於以後的期待。
如果當初池妄沒有生病,也許未來真的如他所描述的那樣,兩人一直相伴,很平靜很幸福。
他想,某種層麵上來說,池妄骨子裡的確從來就沒變過。
這個人從來都是熱愛生活的,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秒,都還在努力保持輕鬆,拚命逗自己開心。
此時彼時,差彆幾年,做出的舉動完全不同,但殊途同歸。
顧安久悄悄摸摸轉過頭,無比敬佩豎起大拇指:“追人,我還是服我妄爺。”
蘇斂抬腿,踢了一腳他的板凳:“上課彆說話。”
“爹,你這樣雙標就很沒勁了。我剛都偷聽你們倆來來回回說了好多句,我就蹦出幾個字,怎麼是如此粗暴的待遇。”顧安久把凳子往前挪了一截兒,苦著一張臉,無情哭訴。
池妄微微抬眼,嗤笑道:“我跟你能一樣?”
言下之意,請你自己心裡有點AC數。
輕飄飄就是一記暴擊,小胖子憤憤不平扭過頭,偷偷跟林衍吐槽:“他們倆還沒在一塊兒呢就這樣,以後得了?”
“那我勸你早點兒習慣,畢竟早晚能成。”林衍淡淡開口,習以為常。
顧安久擰眉,很是不爽:“操,你怎能如此平靜?你不再跟我心靈相通了。“
林衍撇了他一眼,冷漠說:“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這個世界大概不會好了,顧安久抬手抱緊自己,覺得這個冬天真是來得無比陡峭,手冷心寒。
作文事件一出,等到下課,流言就傳得滿天飛,連帶著後援會都差點兒炸了群。
[芋泥波波2號]:在現場表示,需要胰島素搶救一下
[芋泥波波27號]:等等,萬一池妄表白的不是蘇斂怎麼辦!
[芋泥波波122號]:不能吧,我看他們倆感情挺好的啊,天天跟連體嬰似的
[芋泥波波235號]:突然有點點害怕,雖然平時磕得發瘋,畢竟腦補居多,要是池妄真談了戀愛,我會哭死!!!
被小群體集體嫌棄,顧安久頂著小號在群裡找存在感:
[芋泥波波222號]:不會BE,我話撂這兒了,姐妹們放心!
[芋泥波波27號]:聽222姐妹這口吻,知道內情?
[芋泥波波332號]:快快快,跟我們分享一下,我還能再搶救搶救
[芋泥波波222號]:多的不敢說,反正大家放心磕
這話一出,222號的地位在群裡陡然上升,柳幽幽大手一揮,把他封為繼1號2號之後的另一位管理員。
快速晉升的顧安久心裡暢快了不少,正喜滋滋滑動手機,猛然看到站在門口李國慶。
他火速把手機扔進抽屜裡,回頭戳了戳蘇斂的胳膊:“老李在叫你過去。”
蘇斂停了刷題的筆,卷起那張作文試卷,慢吞吞站起:“他再問我,我也還是那個回答。”
“要是不想單獨麵對,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池妄仰頭看他。
蘇斂搖頭,拒絕說:“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蘇斂微微低頭站在辦公室聽李國慶數落,旁邊時不時有其他班的老師視線掃過來,場麵就更是尷尬。
交白卷這事,的確很是挑釁,但當下那種狀況,的確是無法動筆。
“你說你,就算這個題目不熟悉,按你的水平,瞎寫套個模版也不至於一分不拿啊。”李國慶恨鐵不成鋼地拍著桌子,抑揚頓挫道,“整整六十分,你說不要就不要,是我語文這一科高攀不上你?”
“老師,對不起,是我個人的原因,下次不會了。”蘇斂沒法解釋,隻是把問題全往自己身上攬。
李國慶捧著茶杯喝了一口,說話帶著一團霧氣:“明明可以穩坐年級第一,讓我們平行班長長臉,你倒好…….算了,多的話我也不想說,你是聰明孩子,知道該怎麼辦。”
蘇斂嗯了一聲,沒多辯駁。
李國慶壓低聲音,湊近了些:“是不是最近出了什麼事兒?有什麼困難跟老師說。知道你家裡的情況,我幫你向學校申請了單獨的獎學金,隻要你連續拿第一到期末,就能批下來。”
很少收到老師這般特殊關懷,蘇斂有些感動,篤定道:“老師,我下次會考回第一。”
這話放彆人嘴裡很是狂妄,但對方是蘇斂,李國慶覺得毫無毛病。
他抬手揮了揮,結束這個短暫的談話:“好,既然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多問,回去上課吧。”
蘇斂剛回座位,前一秒還坐姿散漫的池妄,瞬間收起腿坐直,表情緊張:“老李沒罵你吧?”
“沒,他讓我下次加油。”蘇斂瞥了一眼他那張五十四分的考卷,“看成績了麼?這次多少名?”
池妄抬了抬下巴,語氣有幾分得意:“反正大大的進步,遠超過你的想象。我們之前說好的獎勵,你要兌現。”
信他沒胡說,蘇斂應道:“行,你想要什麼?”
“雖然此時此刻我腦子裡確實閃過很多不合時宜的念頭,但太過分的事情說不出口。”池妄拉長聲音,賣著關子,“所以,我有了一個特彆的想法。”
蘇斂垂下眼皮,惜字如金:“說。”
“這不是馬上快到元旦,你知道每年都有新年彙演吧,我想跟你一起。”池妄小心地打量他的表情,見沒太大反應,才繼續道,“我就是上次聽你唱歌覺得很好聽,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就這個?”蘇斂挑眉,表情有些抗拒,“但我不喜歡當眾表演。”
上次喝醉酒唱歌就夠丟人,現在要在全校麵前表演,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光是腦補,就覺得有些頭疼。
池妄討好地扯著他的袖口,壓低聲音:“我知道,所以這不是拿進步獎勵來換麼?”
一方麵是想著如果要表演排練,除了補課,跟蘇斂私下能見麵的正當理由又多了一個,這回是相當的冠冕堂皇,毫無破綻。
另一方麵,他希望蘇斂能再活潑一些,明明年紀那麼小,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看著招人心疼。
蘇斂沉吟了幾秒:“就我們倆?”
“我也想來。”顧安久尖著耳朵聽完全程,興奮扭頭,自賣自誇,“我小學拿了唱歌比賽三等獎。”
“一共就五個人,請說清楚參賽選手數量。”林衍無情戳穿,看向池妄,“需要電吉他麼?我可以幫忙。”
“那、那我也要加入。”宋嘉詞隔著一個過道,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看著幾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蘇斂心裡有些發毛:“你們表演欲這麼強?”
“玩兒唄,隻要不用學習,乾什麼都開心。”顧安久無所謂道,“而且這學期是最後一次,以後肯定再沒機會了。斂哥,你忍心讓我們的青春留下如此悲傷的遺憾麼?”
得,都拔高到這種高度,蘇斂騎虎難下。
思考了幾分鐘,蘇斂艱難應允:“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小蘇老師,我真是太喜歡你了。”池妄轉著手上的筆,抬手當成鼓槌在桌麵上敲了兩下,動作乾脆利落,“就用上次你送我的鼓。”
“好,你說了算。”蘇斂無奈應了一聲,視線看向窗外。
好像在潛移默化間,他對於池妄的要求,讓步是越來越多,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冷漠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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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定表演的安排,大家約好周天在池妄家的地下練習室見麵,開始排練。
蘇斂一向起得早,不過最近被池妄鬨得心情放鬆不少,就顯得有些懶散。
也沒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於是在床上又多躺了一會兒,賴床到九點半,才慢吞吞起床換衣,準備出門。
蘇斂推開門,眼前的場景過了很久,都清晰得印刻在他的記憶裡。
讓他後來每次回想,都心裡發苦,眼眶發熱。
清晨幽靜的小巷子裡,池妄袖子卷到小臂處,露出少年人精壯的手臂線條。他半蹲在那輛破舊的摩托車旁,正在幫忙熟練換胎。
蘇華生半靠在一邊斑駁的牆上,毫不客氣地指揮:“擰緊一點,老鬆,容易出事。”
“好,給我遞個扳手。”池妄頭也沒抬,手背上被蹭上了一層臟兮兮的灰塵,也毫不在意。
蘇華生彎腰,遞過去一塊毛巾:“臟了,擦擦。”
蘇斂指尖扣著門框,整個人都籠罩在初冬的陽光裡,看著眼前的畫麵,有些挪不動步。
他曾經想過很多個如果。
如果不是他爸的去世,可能遇不上那天在醫院的池妄,也不會產生交集。
如果巧合相愛,他爸也依然健在,在這麼社會這麼苛刻的大環境下,會是讚成還是反對?
可是沒有如果,後來,兩個人都先後離開了他,這些問題再也等不到答案。
上一世他們沒來得及打個照麵,在醫院生死之間擦肩而過,現在卻如此和諧的待在一起,莫名地很親昵。
兩人看上去比之前關係親近了不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就是一家人。
明明是很平常的場景,蘇斂卻看得心臟酸軟。
“起這麼晚?你朋友都來了老半天了。”蘇華生終於瞥見釘在門口的人。
蘇斂還在“朋友”兩個字裡愣神,又聽見他說:“小池這孩子真不錯,嘴甜得要命,動作也利落,我挺喜歡。”
池妄抬起頭,把額前沾著有些潮濕的發梢甩開,陽光在他臉上晃過去,漆黑的眼睛亮了一瞬。
蘇斂有一瞬間的晃神。
池妄衝他揚眉:“你爸誇我呢,小蘇老師,不發表一下意見?”
蘇斂鬆了表情,也許,那些如果是可以有答案的。
他靠在門邊,沒察覺自己眉梢嘴角都藏著笑意:“嗯,人的確還挺不錯。”
“換好了,您檢查看看。”池妄抬手用毛巾擦了擦手,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蘇斂轉身進屋,抽了幾張紙巾想要幫他擦手:“來這麼早?”
“不是約好了今天排練?我睡不著,就過來接你。”池妄垂眼笑了笑,揚著有些臟的手心,“彆碰,臟,我去洗洗。”
蘇斂跟在後麵過去,低聲說:“我又不是小孩,哪需要接,坐公車過去就行。”
擰開水龍頭,池妄一邊洗著手,一邊透過鏡子跟他對視:“非要我挑明麼?我就是想早點看見你行不行?一天不見,怪想的。”
蘇斂哦了一聲,不知道該做何回答,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池妄側頭看他,覺得好笑:“這就害羞了?怎麼那麼容易臉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談過戀愛。”
“跟這個有關係麼?”蘇斂瞪他,耳根通紅。
“有啊,照理來說,我現在親你一下應該也沒什麼特彆反應吧。”
池妄開著玩笑,見人一臉戒備,伸手彈了彈他的腦門:“逗你的,這也信。”
兩人從狹窄的浴室出去,蘇華生招呼人吃飯:“小池,今天辛苦你,來喝點兒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