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斂和池妄心裡都清楚,一旦穿越回去,這個儀式就會抹平在時間裡。
彼此手上的戒指也會重新回到池家,今日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但他們仍然執著的完成了誓言,隻要對方還記得,那就夠了。
池妄拉住蘇斂的手,十指相扣:“蘇蘇,這不算是正式的求婚,不夠隆重,不夠盛大,以後我一定給你補一個更好的。”
“下次換我來,一人一次,很公平。”蘇斂鼻尖一酸,感覺視線越發的模糊,艱難笑著說,“不許拒絕。”
“都聽你的。”池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低低出聲,“蘇蘇,我們還有很多的未來,一定會的。”
像是說給蘇斂聽,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蘇斂把底的酸澀壓下去,強裝笑意:“都交換了戒指,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話音未落,一顆淚砸在手背上。
一向高冷的少年卸下偽裝,把自己脆弱的一麵暴露在愛人麵前。
池妄把人抱進懷裡,抬手抹掉他尾的潮濕,心疼道,“大喜之日,哭什麼。”
蘇斂揚起嘴角,嘴硬道:“我這是喜極而泣,好好約會一天吧,最近你冷落了我好久。”
很難得從蘇斂口中聽到抱怨,池妄語氣帶寵溺:“好,我們今天就把全城都玩上一遍。”
蘇斂點了點頭,交纏的手指握得更緊,嗓音沙啞的“嗯”了一聲。
兩人手拉著手,從山上下來,誰都沒再提起撥動的指針和自己的擔憂。
他們把今天當作是最平常的一個周末,仿佛隻是平日裡連著上了五天的課後,難得的忙裡偷閒。
先回了三中,放假的學校幾乎沒什麼人,兩人大搖大擺的從林蔭道逛到桃李湖,生怕沒人看見兩隻牽在一起的手。想到上次偷情差點被抓,四目相對,笑得不行。
第二站蘇斂主動提出去遊樂場,那是他曾經再也不想踏入的地方。可是這次有池妄陪著,好像把小時候的那份孤單一點一點被抹去,隻剩下過山車上肆意的尖叫。
然後是看流星的山頂,所有美好的記憶都留在了這裡。蘇斂看著群山,又看向池妄,目光勾勒著少年的側臉,想把這個人牢牢的記在心裡。
緊接著是呼嘯而過的輕軌,逐漸漲潮的江邊,和他們曾經去過的大排檔,還有無數次牽手走過的家門前的巷口。
兩個少年在霧城最炎熱的夏季,走街串巷,漫步過斑駁的老城,擁擠在吵雜的街區。
好像恨不得時間再多一些,把以前還未完成的事情一並做完。
整整一天,從日出到日落,他們的手都緊緊握著,沒有鬆開。
好像故意在以這種高調的方式,向著全世界宣布他們的喜訊。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蘇斂勾了勾牽了一整天的手說:“最後一站,天台,我們該請大家喝喜酒了。”
他嘴上說著玩笑,裡含著將落未落的淚,眶紅得厲害。
池妄點了點頭,嗓音沙啞說:“好,我發信息叫他們過來。”
這一整天,他們倆都看起來特彆開心,不停的笑著鬨著,開著玩笑,好像喧鬨的夏日永遠不會結束。
可是他們知道,當月亮升起的時候,他們終究要麵對那個可怕的未知。
幾個好友收到信息,重新聚上天台,熱熱鬨鬨如平安夜那一晚。
樓下的網吧已經易主,這裡卻仍然是他們的一方天地。
繞著小桌子坐了一圈,林衍勾開啤酒罐,視線落在兩人手指上的戒指:“訂婚了?”
“嗯,所以請大家喝酒。”池妄拎著一罐啤酒,往邊上一碰,“網吧的事兒,謝謝你願意賣掉。”
“都是兄弟,客氣什麼。你們家現在情況怎麼樣?”林衍關切問道。
池妄含糊不清帶過:“他們挺好的,都很好。”
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他暫時不想再提起那些傷心事,惹得蘇斂難過。
顧安久一手勾住一個人,笑嘻嘻說:“妄爺還是牛逼,還沒高三就把我們斂哥套得死死的,恭喜二位新人,祝長長久久。”
蘇斂偏了偏頭,跟小胖子碰了個杯:“謝謝我們的媒人。”
“在哪兒求的婚啊,說出來讓我參考參考。”林衍抬眸,好奇問道。
池妄語帶炫耀,笑著回答:“之前那個寺廟,酷不酷,整個霧城,絕對找不出第二對。”
“你、你們是要結婚了嗎?”宋嘉詞很是震驚,“哇,真的好酷。”
蘇斂捏著啤酒罐,指尖被凍得有些發青,笑著回:“暫時還沒有,但會有那麼一天的。”
“我不管,四舍五入就是要送入洞房,這麼高興的事兒,你們不喝個交杯?”
顧安久看熱鬨不嫌事大,一個人相當於整個啦啦隊,不停的起哄,“交杯!交杯!交杯!”
池妄笑著看向蘇斂,緩慢眨了一下:“喝一個?”
蘇斂勾過他的手,把酒罐送到嘴邊,好像真成了他們的婚禮現場,在眾人的起哄下喝著交杯酒。
池妄一飲而儘,罐子見空:“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簡陋的訂婚禮。”
“哪、哪裡簡陋,我記得天台上還有我們之前買的燈。”宋嘉詞邊說著,小步跑到旁邊按下開關,星星點點的燈光繞著天台亮起。
淡黃色的燈光閃爍成一片,煞是好看。
顧安久抬手,伸開雙臂說:“抱一個,讓我們也沾沾喜氣。”
一向討厭被人碰觸的蘇斂,抬手回抱住他,笑著說:“今天我們看到了之前的掛的結緣鈴,你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另一半的。”
“操,你突然這麼煽情,說得我有點兒想哭。”顧安久突然撇了撇唇,目光落在兩個好看的少年身上,感歎說,“真好啊,真好,以後你們倆要秀恩愛,我絕不再多說一句。”
緊接著,林衍和宋嘉詞也挨個給了擁抱,他們以為是對兩人的祝福,但在蘇斂和池妄看來,更像是一場密不可喧的道彆。
蘇斂醉看著近處的亮燈,和遠處的燈火,笑著笑著就心裡開始泛酸。
這群見證過他們喜訊的朋友,在時光回溯之後,也會忘得一乾二淨。
在指針撥動的那一刻,就再也沒人會知道,兩個年輕的少年在山頂的寺廟裡私定過終身。
他們年輕的人生裡最重要的一筆,將被人迅速遺忘在時光的塵埃裡。
但沒關係,自己記得,池妄也記得。
夜色低垂,池妄看了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
每多過一天,大概要承受的痛苦就更多一分,他不敢賭。
於是笑著趕人:“差不多了就撤,彆打擾我們共度良宵。”
“撤撤撤,不當你們的電燈泡。”顧安久拖開凳子,快速收拾桌麵上的殘羹,桌布一裹,天台又變得乾乾淨淨。
“快開學了,大家學校見。”林衍捏著宋嘉詞的後頸往樓下走,又回頭說,“等開學,你們就得去隔壁班了,挺舍不得。”
“沒關係,反、反正總能見到的,對吧?”宋嘉詞歪著腦袋,笑著回。
看著好友們的笑臉,蘇斂點頭,嗯了一聲,喃喃重複道:“總能見到的。”
幾個人下了天台,方才還喧囂的地方突然陷入安靜,他回頭看了一池妄,輕聲提醒道:“池哥,十一點半了。”
“我知道。”池妄歎了口氣,雙唇抿地很緊。
他做了一天的思想準備,試圖用那些歡樂掩蓋住自己的緊張,但這一刻終究是要到來。
蘇斂從口袋裡拿出老舊的手表,指尖捏緊表帶:“要不,我們一起。”
“我來吧,你不是每次撥動幾分鐘都疼得厲害嗎?說不定我一點事也沒有,我們自己嚇自己。”池妄笑著從他手裡拿過手表,佯裝輕鬆說,“我還挺期待。”
“池哥。”蘇斂低低地叫了他一聲,沒了餘音。
然後被人傭入懷中,池妄貼著他的耳朵回:“我在,彆害怕。”
蘇斂止不住的顫抖,不斷的提醒:“如果扛不住,你就立刻暫停,彆逞強。”
他頓了頓,聲音更啞了些:“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一次,我已經承受不起了。”
“我知道,你彆擔心。”池妄抬手撫上他的後背,一點一點的安撫,“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再說了,今天剛拜了神佛,他們會保佑我們一切順利。我一定記著你的話,如果不行,我會立刻中斷,好不好?”
蘇斂眨了眨,抓著襯衫的指尖幾乎是僵硬到泛白,良久,他才從鼻腔裡艱難地發出一聲應答。
“蘇蘇,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連死亡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池妄抬著下巴,艱難把底的濕意壓回去。
兩人站在夜風裡,安靜地注視著對方,想要把彼此的樣子刻入骨髓。
池妄捏著他的後頸,深深吻了下去,嘗到了一點鹹濕。
這大概是他們在一起後最無望又最用力的一個吻。好像想要證明,他們相愛,就可以戰勝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