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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於廷年過六十,頭戴方巾,身著道袍,手裡捏著一把灑金川扇兒,一步三搖地停在街邊,一雙細長的眼眯著,先打量了一遍杜玉娘露出的衣角。
被江重涵跟餘大娘一擋,他就在大冬天搖那灑金川扇兒,拖長了聲音道:“江涵哥,我可醜話說在前頭,若敢玷汙爾祖、爾父的名聲,招搖狂妄,我定不饒你。”
翻譯:錢是絕不可能給的。
江重涵氣得想笑。
段於廷跟江家什麼過往,他已經從原身的記憶裡一清二楚,他深知段於廷要是有良心,能還錢,原身也不至於餓死。與其一直讓這二百兩銀子的資助費成為段於廷心裡的刺,不如早點解決了,這才請他過來。
現在一看……原身也曾經吃過用過,那道袍的布料,江重涵一看就知道是貴重布料姑絨的,扇子也是灑金的。教諭隻是不入流的官,段於廷居然富得流油,可見穎安縣讀書人有多少,又被段於廷跟知縣坑了多少。
心裡多少憤怒不滿,江重涵臉上的神色也沒動一下,依舊隻是拱拱手,不卑不亢道:“段教諭,今天我家有件小事,煩勞你做個見證。”
段於廷拿腔拿調地說:“看在爾父爾祖麵上……你先細細稟來罷!”
江重涵不理他的措辭,轉身溫和地問道:“杜姑娘,你方才說,令尊令堂都已仙去,有一兄長不知所蹤,對麼?”
杜玉娘先扯著餘大娘的袖子點點頭,才猛地睜大眼睛,裡頭的驚惶幾乎要順著淚珠滾出來。
大約想到自己的一文錢嫁妝都沒有,害怕被趕走。
江重涵衝她安撫地笑了一下,趁著等人的時間,他已經已經通過古今圖書館係統,詳細查詢過資料,因此說得流暢。
“杜姑娘,你我是指腹為婚。所謂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如今咱們的父母都不在了,論能做主的,隻有一個令兄而已。令兄看我現在這樣子,恐怕不太願意你下嫁,但若要你回去受你庶母折磨,也不是君子所為。我想請段教諭與各位鄉裡見證,咱們先結拜為義兄妹,日後能找著令兄,再聽令兄的意見。”
“等等!”餘大娘第一個不同意。“這要是找不到杜家郎君呢?”
“若不幸你們兄妹緣分未至,等你年滿十八,能為自己做主了,咱們再商定是送你歸宗完婚,還是依舊當義兄妹,你另擇良婿。”江重涵依舊看著杜玉娘,語氣溫和:“杜姑娘,你覺得如何?”
杜玉娘懵然不知如何回答。
小時候父母說她有個未謀麵的未婚夫婿,她便聽話要嫁那人。後來父母去世,庶母要她嫁老員外,她害怕得直哭,也不敢不聽話。老仆婦說收了她母親的銀子,要護送她投奔未婚夫婿並完婚,她也懵懵懂懂地跟著來了。
實際上,她從沒自己做主過什麼事。現在被問覺得如何,杜玉娘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覺得如何?她也能“覺得”嗎?
餘大娘更是著急:“涵哥兒,你彆是想悔婚吧?”
“大娘,我絕不是。”江重涵當然不能說實話,“杜姑娘,那信物你收好,若是我悔婚不認,你大可以拿著去告官。”
做完了承諾,他再解釋:“我隻是覺得,如今我這個狀況,實在不好拖累人家姑娘。”
這話說得實在,在場的但凡有個女兒,誰願意把女兒嫁這種一無所成、家徒四壁的敗家子?這杜玉娘生得花容月貌,縱然沒有嫁妝,想找個老實本分的秀才,也不是不能夠。
嫁江重涵,確實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