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筠笑著逗小姑娘:“怎麼樣?自己買菜,討價還價,可害怕麼?”
“起初是害怕的,不過一想到筠娘你麵對江洋大盜也不怕,我這不算什麼,就也不怕了……”杜玉娘把蘿卜放在林輕筠提的竹籃裡,邊往家裡走,邊扭身與林輕筠說話。
這姿勢可不怎麼大家閨秀,但林輕筠走在路的外側,一手提著竹籃,另一隻手不時抬起,護著她,不讓她摔了,也不讓路人撞著她,輕薄了她。
林輕筠十六了,杜玉娘才十二,這年紀的女孩兒,大一歲是一歲,杜玉娘這會兒才有林輕筠肩膀高。
餘大娘也不知怎麼的,一錯眼就花了。
她好像看到十年前,有個婦人也是這樣帶著女兒上街買菜,那女兒也如杜玉娘一樣聰明可愛,會算賬。
可是,後來呢?
餘大娘想不下去了,眼前霧蒙蒙的,到了門口,留下一句“我問問你大叔今晚在家吃不”,徑自往自己家去了。
古大勇前一晚在縣衙值夜,早上送江重涵入場,就回來睡覺了。一覺睡到西頭偏西,起來下樓,就看到他渾家背著門口坐在桌邊,頭低低的,也不說話。
他正想問你怎麼不在縣衙門口等著江重涵,猛地看到她落淚,嚇得話都不會說了:“慧、慧、慧……慧娘,你怎地了?難道是涵哥兒……”
“去你的!涵哥兒能有什麼事?好好的日子你彆咒他!”餘大娘先沒好氣了一句,又繼續掉眼淚。“你現在眼裡隻有涵哥兒,哪裡還有我們的芝娘?我……我……”
提到女兒,古大勇也沉默了。他在妻子身邊坐下,無聲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好一會兒之後才低聲說:“這事咱們不是商量過了麼?咱們家沒有男丁,芝娘回來除了再嫁,後邊沒有容身之處啊。”
“隻要她回來,哪裡回沒有容身之處?街上的豆腐娘子尚且活得好好的……”
“你這是什麼話?”古大勇皺眉,“豆腐娘子那是什麼名聲?你想將來芝娘也受那麼難聽的流言蜚語,被人欺負麼?”
“隻要我在一天,誰敢罵我的芝娘,我就給誰家潑糞,罵到他恨不得沒打娘胎裡出來!我今年才四十二,好說歹說,我也還有十年能活吧?有什麼事,十年後再說!就是芝娘再不濟,大不了我死了帶她一塊兒走,好過這十年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唐家受苦,等我死了,還眼睜睜地看著她後半輩子繼續在唐家受苦!”
餘大娘說著,禁不住又哭起來:“當家的,芝娘一輩子才剛剛起個頭,已經受了三年的苦,往後日子還這麼長,這苦難道還要吃十年、二十年麼?說什麼如今的唐家正房奶奶沒了,她就是唐家奶奶,可也不看看,唐家還有個庶子呢!庶子在,唐家落到庶子手裡,庶子沒了,唐家落到唐二員外手裡,橫豎她隻是唐家裡一個沒依沒靠的寡婦。與其在唐家受儘磋磨當五十年寡婦媳婦,不如回來親娘身邊,快快活活當十年寡婦女兒!”
她老淚縱橫,重複著:“我的哥哥,若是留芝娘在唐家,我死了眼睛也閉不上!咱們芝娘今年才十八,才十八呀!”
“慧娘……”古大勇攬住妻子,禁不住也落淚了。“我與你說實話吧——哪裡是我不願接芝娘回來?我瞞著你去了唐家多少回呀,我求也求過了,臉皮不要了多少回,唐家非說無過不休妻,硬要芝娘給唐家大郎守節!咱們家無權無勢的,哪裡拗得過唐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