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留影(2 / 2)

眼下的戚斂,遠遠不是殷威揚的對手。

隻怕她滋味並不好受。

聞楹猜得沒錯,冷不丁聽到殷家的消息,戚斂渾身的血液,陡然間似是停止了流動。

在來之前,戚斂早已預料到,與問仙派弟子成婚的乃是殷家長子,她會碰見殷家的人。

她以為自己有所預料,便能夠保持冷靜。

可戚斂高估了自己。

呼吸之間,她似乎覺得雙手腕間又傳來前所未有的痛楚,那是手筋被利刃挑斷時,才會有的錐心之痛。

是那些身披銀甲的人,在她三歲那年,闖入她在千島湖的家中,口口聲聲說著她爹盜走了殷家秘籍,將他刺死在劍下。

從此,那個家便隻剩下她和娘親一對孤女寡母。

往日溫柔的娘親再沒有笑過,每日隻是逼著她不停地練劍,戚斂倘若敢有片刻停下來,就會被她罰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遭到她無情的笞撻:

“你天生劍骨,若不能為你爹找殷家報仇,活著還有什麼用?”

有時候,娘親也會抱著她嚎咷痛哭:“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早知如此,我又何苦要生你,讓你來吃這些苦頭。”

還是小孩子的戚斂,這時非但不會掉淚,反而會主動替她娘擦乾淚水,用稚嫩的聲音安慰她道:

“娘親放心,女兒一定會為了爹爹報仇,殺光殷家的人。”

“不。”她的娘親搖搖頭道,“旁人都是無辜的,是殷威揚……是他的指使,你記住,你要殺的是殷家殷威揚,不是旁人。”

幼時的戚斂懵懂點頭。

自此,無論是炎炎烈日,亦或數九寒冬,戚斂天不亮時便起床練劍,到了子夜時分方才歇下。

許是殷威揚得知了母女倆要報仇的消息,在戚斂八歲那年,那些身披銀甲的人又來了。

其中一人捉住她的後領,抓雞仔似的將她提起來:“報仇,就你也配?那我就要你親眼看看,看你娘親是怎麼死的。”

這一回,他們沒有放過娘親,甚至沒讓她像爹爹那樣痛快死去。

戚斂眼睜睜瞧見,他們用劍一根根斬斷了娘親的手指,剜出她的眼睛,拔出她的舌頭……

年僅八歲的小女孩,聽到娘親從哀嚎咒罵之聲,到最後發不出音,隻能變成咿咿呀呀的怒喊。

年幼的戚斂難以承受地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漫天大雨,自己倒在泥淖血泊之中。

戚斂想要找她的娘親,可她一動,才發覺她的雙手手腕被挑斷,修為被廢,使不上半絲力。

戚斂連撐著自己的力氣起來都沒有,無數次倒下後,她就這樣躺在泥水之中。

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她原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再在地府與爹娘團聚。

這時仙人出現,救下了她,並帶到回清徽宗。

可能那些人並不知她是天生劍骨,就算被挑斷了手筋,在被治療好後,戚斂照舊能拿起劍重新修煉。

在清徽宗這些年,戚斂的劍術早已突飛猛進。

雖還不是殷威揚的敵手,但總有一日,她會用她的劍報當年的血仇。

隻要劍還在她的手中……她並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劍。

戚斂麵如平湖,腦海中的殺意卻在叫囂著翻湧。

她思緒有些混亂,視線中一片恍惚,隻瞧見了放在桌上的那柄劍。

戚斂不由自主抬手,便要朝劍身握去——

“師姐,師姐?”

指尖即將觸到冰涼的劍鞘,戚斂的手卻被一雙溫暖而又柔和的手握住。

少女清妙嗓音似是從天邊傳來:“師姐你還好吧?”

戚斂的目光,一點點重新聚攏光芒。

她看清聞楹近在咫尺的臉龐,少女眉頭微蹙,黑白分明的杏曈中含著關切……

意識在這一刹回籠。

戚斂清醒了過來,她喉嚨有些發啞:“無事。”

真的沒事嗎,聞楹怎麼覺得,瞧她方才的模樣,像是就要拿上劍去找尋殺父殺母的仇人?

到底也隻是十六歲的年紀,就算後期再厲害,此刻怕是也做不到像無事人一般。

聞楹想說點什麼安慰戚斂,又想起按照原劇情,自己應該是不知道她和殷家的宿仇。

聞楹隻得岔開話題:“師姐可知滄南城哪家店的衣裳最好看?我聽說凡間女子的衣裙,樣式也很是新奇呢。”

戚斂搖頭:“我雖途經滄南城數回,但不曾在此買過衣裳。”

倒也是……戚斂並不喜歡打扮,無論在宗門還是出門在外,都是穿的那身雪色道袍。

不過眼下她的發式,比起在宗門時的玉冠束發,倒是隨意了幾分——烏黑如雲的發絲一半盤在腦後,剩下的披散開,還有些梳到雙肩前。

也不知她是怎麼弄的,發間並無多餘的首飾,隻有一支素淨的銀簪彆在發間。

銀簪清寒如同月光,和戚斂這個人很是相似。

戚斂生得肌膚白淨,烏發卻黑得純粹,兩相襯托,她那雙點漆般的眸子便更加幽深。

此時,那雙漆黑的眸看過來:“聞師妹?”

“嗯?”聞楹一回神,意識到自己又看她看得出了神。

真是美色誤人……

她若無其事彆開有些發燙的臉:“師姐不知道也無妨,我們隨便找個路人問問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