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粥實在是太香了,餓了不知多久的聞楹不禁張開嘴,任她將粥喂進?來。
少女咽下粥後,甚至還習慣性道:“謝謝。”
八十六一愣,旋即笑道:“真?是個客氣的孩子,就跟你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聞楹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又想起方才在獄中,口口聲聲稱自己為阿月。
隻怕這八十六是將她當成什麼至親之人,才會對她這樣好。
正當她思忖著,八十六似攀家常般問?道:“你昏迷時喊的師姐,是那個叫戚斂的修士嗎?既然?你那麼想她,那我?就再把她也抓來陪你好了。”
“咳,咳咳……”聞楹被嘴裡的粥嗆到。
她忙搖頭:“不,不行……”
若是戚斂被抓到魔界來,那自己這麼久不就白忙活了。
見少女一張小?臉被嗆得?煞白,八十六忙放下碗,動作有些生疏地?替她拍背:“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不過?是順口提一提。”
聞楹:“那就好……”
隻要不將戚斂抓到魔界來,怎樣都行。
接下來的時間裡,八十六問?什麼,聞楹就答什麼。
她問?的,無非是她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想要什麼顏色的衣裳。
聽上去,就像是把聞楹當做一隻小?寵物,想要將她養起來。
養起來總比關起來好,聞楹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
等吃過?飯,八十六又從婢女手中接過?玉碗:“來,乖,把藥喝了。”
藥碗之中,是綠色粘液狀的液體。
聞楹方才喝下去的那碗粥,差點嘔出來。
她搖了搖頭:“我?沒病,隻是身體有些虛弱而已,用不著喝藥,真?的……”
八十六拿起湯勺攪了攪:“不喝藥,怎麼將你體內的魔骨修複好?”
“魔骨?”聞楹不懂她在說什麼。
八十六微微一笑:“本尊還以為,你當真?要就這樣裝傻下去,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誰嗎?”
聞楹喉間咽了咽。
八十六看著她,神色似有幾分怔忪:“這雙眼睛,和你的娘親當真?是一模一樣。”
聞楹:“你認識我?的娘親?”
“豈止是認識。”八十六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懷念,“她是本尊最愛的妹妹,本該是魔界最尊貴的皓月公主。”
說著,魔尊八十六嫵媚的臉龐,流露出幾分咬牙切齒的猙獰:“可是淩慕歌,是他這個負心的修士,騙走了她的信任不說,還在她最脆弱的生產之際害死她……”
聞楹才剛明白皓月是誰,沒料到又來了個淩慕歌。
等等……淩慕歌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季雨薇師姐是不是說過?,淩慕歌是清徽宗的弟子,是他一劍刺死了上任魔尊。
既然?如此,那淩慕歌又怎會與魔界公主皓月不清不楚。
而且……
聞楹終於沒辦法裝下去了:“你好像認錯人了,我?應該不是你說的人,我?的娘親不過?是個凡人,我?爹是聞清風……”
“凡人?”八十六冷笑,“清徽宗那些畜生,就是這樣騙你的?”
替身
見?聞楹對她的話仍是將信將疑, 魔尊八十六抬手,掌心變出一塊形狀怪異的紅色石頭。
接著,聞楹眼前慢慢浮現一張畫麵。
這石頭……應當就是魔界的留影石。
重點不在於此, 而在於畫麵中, 出現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子是青年模樣?,他身著清徽宗道袍, 手執長劍, 本該端莊肅穆的打扮, 唇間卻叼著一小截樹枝, 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姿態。
而在他身旁, 少女身著襦裙, 模樣?乖巧, 她那雙褐色杏曈之中, 蕩漾著細碎的笑意。
二?人並肩而行, 姿態親密。
臥槽——
真的好像。
聞楹和她相似的不止是五官,就連笑起來時唇角若隱若現的梨渦, 位置也?分毫不差。
鐵證如山, 聞楹不得不信。
所以原身這張臉,有?六七分是遺傳了皓月的, 還有?三分……也?的的確確是淩慕歌的影子。
聞楹腦瓜子嗡嗡的。
她突然間感?受到?, 喬峰在得知自己是匈奴人時,會是何?等絕望的心情。
在此之前, 聞楹對於自己是清徽宗掌門之女這件事, 從?未有?過任何?懷疑。
她猶有?幾分自欺欺人地辯解著:“可是,我明明隻是一個連法術都無法修行的普通人……怎麼會是魔?”
“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 我便?已在你體內搜尋過。”魔尊八十六道,“那是因為有?人給你下?了某種禁術, 既能夠壓製住你體內一半的仙骨,也?能夠掩蓋另一半魔骨的氣息。”
聞楹:“仙骨?”
“難道你不知道?”八十六問道,“你的親爹淩慕歌,在你出生前已是即將飛升成神?的修為,你自然會傳承他的仙骨。”
聞楹茫然地搖了搖頭:“我鮮少聽說?他的名字。”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淩慕歌長什麼樣?子。
八十六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幾分:“那是因為清徽宗做賊心虛,他們的弟子淩慕歌害死了我的妹妹,哪裡還有?什麼顏麵向世人提起他?”
聞楹驚得渾身一抖。
魔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的嗓音竭力柔下?來:“莫怕,你是皓月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女兒,以後,我會替她好好疼你愛你……”
說?著,她伸出手,像對著稀世珍寶般,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發。
她神?情專注,流露出不該屬於魔界至尊的溫柔。
對著自己,八十六都能好聲好氣成這樣?,那對於皓月,她該寵成什麼樣??
聞楹不禁好奇:“你和她……感?情很好嗎?”
“好?”八十六勾唇一笑,“我對阿月不是好,而是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她是這世間……最值得被珍愛的寶貝。”
女子的紫眸之中,泛起淡淡的漣漪。
數百年的時光,在她眼前流過——
“她和我一母所生,出生時就是那麼的乖巧,不哭也?不鬨,就伸出手來,握著我的小拇指對我笑……”
“笑起來就像是……那時我才六歲,不知該怎麼形容,隻聽母親說?過,凡間和魔界不同,凡間分白天和晚上,夜裡會有?明亮的月光,於是我便?偷偷給她取了名字,就叫她皓月。”
“上一任魔尊,也?就是我們共同的父親隻想與女人取樂,並不在乎她們生的孩子,索性用孩子們出生時的順序取名……隻有?皓月,是唯一有?名字的人。”
“在她前頭,有?幾百名兄弟姐妹,魔界的孩子,可不像凡人講究什麼兄友弟恭,彼此之間隻有?欺淩,有?一次,我瞧見?我的兄長三十二?,吃掉了他的弟弟四十三。”
“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強大起來,保護好皓月,不讓她受任何?的欺負和委屈。”
“我向父親出謀劃策,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攻打人間和仙界,魔界的兄弟姐妹,也?就沒人敢欺負皓月。”
“我還給皓月捉來妖獸朱雀,朱雀可以保護她不受傷害。”
冷不丁聽到?熟悉的朱雀,聞楹眼中一顫。
“沒錯,就是你的那隻妖獸朱雀。”八十六道,“一定是皓月偷偷做了什麼,將她留給了你。”
原來如此……所以朱雀說?過,它覺得自己就該是她的主人,並不是它的錯覺。
之後的事,不用八十六說?,聞楹也?隱約猜到?了。
仙魔大戰數百年,身為魔族最受寵的公?主,皓月與清徽宗弟子淩慕歌相愛,卻在生下?自己時,在他的暗算中喪命。
而八十六一直以為出生的孩子也?死在淩慕歌手中,沒想到?卻被清徽宗撫養大。
“清徽宗那些虛偽之人,口口聲聲說?不知淩慕歌的下?落,若他們當真不知,又怎會替淩慕歌將你撫養成人。”
八十六眼底燃燒起熊熊火焰,“待本尊重返仙凡兩?界,第一件事,必定就是踏平清徽宗,屠儘門中上上下?下?所有?人。”
聞楹沒敢吭聲,一張小臉煞白。
“怕什麼?”八十六問她道,“難道你就不想為你的娘親報仇嗎?”
她提起逝去的妹妹皓月時,眼底有?一絲癡狂。
聞楹不確定自己要?是說?不想,她會不會就地將自己給挫骨揚灰。
可要?是說?想要?為一個素未謀麵的娘親報仇,而且殺的還是將自己養大的清徽宗,未必也?太過虛假。
她唇瓣囁嚅著:“我……我困了。”
八十六輕聲笑了:“倒是本尊忘了,你身體不濟,是該好生歇息。”
她看著聞楹躺下?,為少女掖好被角。
就像是從?前為皓月這件事般自然而然。
許是身體太過疲乏,原本有?幾分不安的少女,在閉上眼後,竟當真逐漸睡過去。
八十六坐在床上,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聞楹的臉龐:“沒關係,你遲早都會接受這個現實的。”
“等你接受那一日,整個魔界,都是你的。”.
昆侖境中,流著口涎的妖獸嘶吼著朝小女孩撲過來。
孟雲追眼底有?幾分膽怯,她卻並未躲閃,而是雙手握緊手中的劍向前:“我……我不會怕你……”
話音未落,妖獸帶刺的尾巴輕輕一甩,將她橫掃在地。
孟雲追重重摔落在地麵,手中的劍也?落到?遠處,她掙紮著向前爬去,想要?重新抓住它。
可妖獸的陰影已經覆蓋過來,空氣中是它的腥臭氣息,以及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垂涎的欲望。
妖獸朝著看上去就鮮嫩可口的小女孩,伸出它深綠色的舌頭……
下?一刻,淩厲劍光劃破長空,妖獸的舌頭被削成兩?半。
突如其來的劇痛將妖獸激怒,它看向陡然出現的女修,發狂般朝她攻去。
戚斂身形遊曳如蛟龍,看似是在後退,手中的劍招卻步步緊逼,每一劍都在空中留下?純白靈光。
轉眼之間,白色的光芒已形成巨網的形狀,戚斂薄唇默念法訣,直到?最後冷聲開口:“破——”
刹時,劍光形成的法陣向下?罩去。
隻聽得轟一聲巨響,妖獸被四分五裂的炸開。
戚斂身形輕飄飄地落到?地麵。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孟雲追,在確認她無事後,便?轉過身要?離開。
“彆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謝你。”
這時,孟雲追陡然出聲了,她語氣中的怨恨毫不遮掩,“都是你,要?不是因為你,姐姐她本就不會出事。”
戚斂腳步微微一頓,爾後繼續向前走去。
孟雲追死死盯著她,有?幾分驚愕:“你……為什麼不辯解?”
“為何?要?辯解?”戚斂沒有?回?頭,冷然嗓音中一絲對自己的厭棄,“你說?得沒有?錯,是我害了她。”
說?罷,她大步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昆侖境漫天彌漫的黃沙之中。
遠處傳來妖獸的嘶吼咆哮,以及戚斂又一次的召劍出鞘。
她似是不知疲憊,徹夜不歇地在昆侖鏡中,與妖獸廝殺著。
進入昆侖境近一個月,戚斂幾乎都不曾闔過眼。
隻有?累到?精疲力竭之際,才會有?短暫的小憩。
她並不曾有?過困意,隻想著殺了這隻妖獸,還有?下?一隻,下?下?一隻……隻要?殺的妖獸足夠多?,總有?一日,她的修為一定會足夠強,強到?能夠將聞楹從?魔界帶回?來。
今日卻有?些不同。
戚斂遇到?了一頭比過去那些妖獸都要?更為棘手的蛇妖。
她險些折在這頭蛇妖手中,最後險勝之際,也?耗儘自己所有?的修為。
四周的鳥獸早已在一人一蛇廝殺之際,驚得遠遠散開。
萬籟俱靜,唯有?風聲。
戚斂聞到?血腥的氣息。
她分不清這是蛇妖的血,還是自己的血,隻握緊手中的劍,用劍撐著地踉蹌向前,最後倒在山洞之中。
布滿鮮血的手,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樣?東西。
是聞楹贈給她的留影石。
戚斂用最後一絲靈力,驅動留影石。
幽暗的山洞之中,泛起光澤。
在留影石中,起初是清徽宗的景色,以及少女抱著小熊貓笑靨如花,之後更多?的,便?是聞楹與戚斂的合影。
兩?人在清徽宗山門,出發前往問仙派。
馬車裡,戚斂在打坐調息,聞楹悄悄留影一張。
二?人一起乘坐靈舟。
以及靈境裡,小戚斂給她做的那張炸雞腿。
最後一張,是在上門鎮,聞楹喝過戚斂讓小二?備下?的醒酒湯,對著空碗照了一張。
戚斂眼前不覺浮現出,當日少女低垂著頭,神?情專注的畫麵。
她閉上雙眼,情難自禁地低聲道:“師妹……”
聞師妹……應當也?是怪她的吧?
不然這些日子,她為何?連自己的夢中都不曾進入,為何?讓自己想見?她卻再也?見?不到?。
戚斂用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摩挲著手邊的劍,她握緊劍柄,打算再度起身,繼續與妖獸廝殺。
然而身軀卻愈發沉重,沒有?邊際地向下?墜去。
戚斂似回?到?噬骨淵下?,重重疊疊的魔霧之中。
“戚師姐,師姐……”她隱約聽見?少女的嗓音,伴隨著啜泣。
“聞師妹!”戚斂猛地驚醒,她睜開雙眼,發覺自己竟當真置身噬骨淵之中。
“師姐……”聞楹的聲音從?迷霧後傳來。
戚斂快步向前走去。
黑暗中,她觸到?一雙冰涼的手。
聞楹的手緊緊握住她。
戚斂終於看清聞楹的模樣?。
少女麵色慘白,裙擺以下?被魔霧纏繞著,她雙眼垂淚看向她:“師姐……我一直都在等著你來救我。為什麼……一直不來救我呢?”
“我來了。”戚斂死死握住她的手,“聞師妹,我帶你走。”
聞楹沒有?動,隻是搖搖頭:“師姐,你來得太晚了。”
戚斂動作一頓,似意識到?什麼。
隻聽得聞楹帶著哭腔道:“現在我早已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再也?回?不到?人間。”
“黃泉碧落,我一個人好冷清,師姐……你來陪我好不好?”聞楹一聲聲催促著,“你不是最喜歡我的嗎?師姐……來陪我呀。”
陪她……
戚斂握緊了劍柄。
是啊……聞師妹既然不在世間,那她又有?什麼資格苟活?
她到?黃泉去陪她,再天經地義不過。
戚斂拿起手中的劍,劍光雪霜微寒,倒映出她冰冷的雙眼。
“聞師妹,我會來陪你,可惜……”戚斂抬眸,眼底陡然多?了幾分淩厲,“你不是她!”
說?罷,她手中劍光狠狠劃過,刺破眼前的幻想。
戚斂猛地睜開眼。
她依舊置身在先前的山洞之中。
而在她周身,隱約有?黑霧繚繞。
戚斂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血紅的妖丹。
這是半個時辰前,死在她劍下?那隻蛇妖的元丹。
眼下?元丹尚未徹底死寂,仍一下?又一下?地散發著紅光,如一顆跳動著的心臟。
據說?世間有?一種名為亼尋的蛇妖,能夠迷惑人的心智,將敵人誘進幻境中殺死。
而戚斂方才所經曆的一切,想必這蛇妖殘存的妖丹,對她的報複。
戚斂眼底浮現一抹自嘲。
果然……便?是在夢中,想見?到?聞師妹一麵,也?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聞楹睡到?半夜時,是被疼醒的。
似乎每一寸骨頭肌膚都在作痛,可聞楹分不清自己是冷是熱。
她渾身既被汗水浸濕,卻又冷得在打顫。
虛弱無助之際,少女的第一反應竟還是低喃出聲:“師姐……”
可惜眼下?在魔界,戚斂並不會出現。
出現在她床前的人,是端著藥碗的八十六。
聞楹將臉埋入枕間,她不想喝那碗藥,隻牙齒打著顫道:“我……沒有?事,不過是寒毒發作了……挺、挺過去就好。”
“寒毒?從?前你的體內,的確有?寒毒,那是因為禁術。”
八十六道,“可現在禁術已經在噬骨淵被自動衝破,讓你疼痛的,是你體內的魔骨,它們正?在覺醒。”
“來,喝藥。”八十六將那碗綠色粘稠狀的藥端上前,“喝了藥,你就會舒服些,魔骨也?會覺醒得更快。”
不,不要?……聞楹既不想覺醒魔骨,也?不想喝那碗看著就惡心的藥。
許是意識模糊不清,聞楹對八十六也?沒那麼害怕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彆過臉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
八十六放下?湯匙:“來人,去把?那個叫戚斂的修士抓來……”
聞楹動作一僵。
她忙抬起頭來:“不要?,我喝……”
八十六滿意地挑了挑眉毛。
她重新舀起一勺藥,遞到?聞楹唇邊。
聞楹看著還在冒泡的綠色黏液,她眼一閉心一橫,索性將八十六手中的藥碗端過來,仰著頭將它們一飲而儘。
沒想到?那碗綠色粘稠狀的藥看著惡心,喝起來更是惡心,滿滿一碗藥,順著喉嚨便?滑下?去。
“嘔——”喝過藥的聞楹撲到?床邊,開始了劇烈的乾嘔。
可惜那碗藥汁卻像是在瞬間被吸收,怎麼也?吐不出來。
身體的不適也?頓時減輕了許多?。
一番乾嘔過後,聞楹反倒舒坦多?了。
她閉上雙眼,汗涔涔地睡了過去.
翌日,聞楹醒來時,隻覺得似乎有?一雙手,正?在不輕不重地為她捶肩。
對方的動作很是老練,將聞楹服侍得舒舒服服。
聞楹愜意地睜開雙眼,卻在看到?陌生男子的臉時驚叫出聲。
她翻身坐起來,才發覺不止是為她捶肩的男子,還有?在床頭為她打扇的男子,桌邊煮水泡茶,屏風旁撥動琴弦的……
見?她大驚失色,幾名男子紛紛跪倒在床前:“公?主恕罪,可是屬下?何?處伺候不周?”
“你……你們……”聞楹一眼掃過去,才發覺這些男子生得模樣?俱佳,不輸修真界能夠討女修歡心的男修。
可這並不意味著,聞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們的伺候:“你們……是魔尊派來的?”
“公?主英明。”
這跟她英不英明,沒有?半毛錢關係。
整個魔界,所有?人都要?聽八十六的吩咐,他們當然也?不可能例外。
聞楹在身上摸了摸,發覺自己的衣裳還好好穿著,她鬆了口氣:“行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我這裡不需要?人伺候。”
幾個魔族男子唯唯諾諾,不敢應聲,也?不敢動。
正?當這時,門外八十六的聲音傳來:“怎麼,不喜歡魔界的男子?”
她緩步進入殿中,“既然你不喜歡,本尊這就去讓他們找些凡間的美男和修士來,或者,你喜歡什麼模樣?的……”
果真是奔放的魔界。
八十六一臉坦然,似乎絲毫不覺得給年僅十六的少女,找一屋子男寵這種事,有?哪裡不對。
可聞楹壯著膽子道:“我……可以不要?嗎?”
“為何??”八十六似有?不解,“你是魔界唯一的公?主,身旁若沒有?人伺候,說?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那、那也?用不著他們。”聞楹對此接受無能,“我不大習慣被這樣?的男子伺候。”
“知道了。”
八十六懶洋洋答應下?。
她揮一揮手,幾名魔族男子便?連滾帶爬地離開殿中。
八十六走過來,坐到?聞楹床邊,摸了摸她的小臉蛋:“但晚些時候,我再給你找一批女子來。”
女子總比男人好,聞楹不敢推辭太多?,隻硬著頭皮應下?。
然而,魔尊八十六顯然沒有?懂她真正?抗拒的是什麼。
到?了下?午,聞楹的殿中又來了一批魔族女子。
她們各個笑起來如同銀鈴般,坐到?聞楹身旁。
聞楹就這樣?被環繞著,隻聽得女子們你一言我一語道——
“奴婢是奉命來伺候公?主的,若有?何?處照顧不周,公?主可千萬不要?憐惜,儘管說?出來便?是。”
“公?主想吃點心嗎,奴婢帶了點心來。”
“公?主這皮膚可真是又滑又嫩,也?不知是怎麼保養的。”
說?著,也?不知是誰伸出手,輕輕在聞楹臉上摸了一把?。
聞楹被這些魔族女子包圍著,她們最大的共同點,便?是身著清涼,展露出傲人的身姿。
聞楹不但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女子的香氣環繞著她,她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偏生這些女子一個勁兒往她身上蹭……
最後,和上午的那些魔族男子一樣?,這些鶯鶯燕燕也?被趕出聞楹的寢殿。
八十六得知此事時,正?在自己的殿中尋歡作樂。
“男人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八十六喃喃自語,“那她喜歡什麼……”
這時,她身旁一位男寵附身過來,說?著討她歡心的話:“不知這位公?主,從?前在仙界可有?喜歡的人,魔尊興許可以給她找個差不多?的……”
八十六眸中一亮。
她順手在男人唇上映下?香吻:“真聰明。”
男寵麵色微赧地低下?頭,做出即將迎接寵幸的姿態。
而八十六卻起身離開床榻,毫不留情地留下?他,獨自朝正?殿走去.
聞楹一覺睡醒,忽聽得殿中有?琴聲悠揚。
不用睜眼,她就知道,必定是魔尊八十六給她找來的新寵。
可眼下?聞楹隻想用睡覺來麻痹自己,她沒有?睜眼,隻含糊不清道:“不用彈了,你先出去吧。”
琴聲戛然而止,坐在琴邊的人開口,嗓音清冷道:“好。”
僅僅一個字,叫聞楹從?睡夢中驚醒。
她從?床上坐起,顧不得穿鞋,便?繞過屏風,朝出聲之人走去。
隻見?女子身形修長,身著雪白道袍,銀簪束發,手中還握著一柄長劍。
“師姐……”聞楹喃喃出聲。
對方回?過身來:“聞師妹。”
四目相對,聞楹不禁上前半步,卻又在頃刻間停下?來。
“不,你不是她。”聞楹搖了搖頭,“你是誰?”
不等假的戚斂回?答,門外傳來八十六的聲音:“不愧是阿月的女兒,一眼便?看出來她是假的。”
她走進屋子裡來:“這傀儡人,可是本尊連夜為你製出來的,看你的樣?子,想必是很喜歡?”
親昵
傀儡人做成的戚斂……
聞楹真有些佩服自己這位姨母, 魔尊八十六靈活的腦回路。
怪不得上任魔尊幾百個孩子裡,最後能是她排除異己?,繼任魔尊之位。
可惜……這個傀儡人就算再逼真, 就憑在她那雙死氣沉沉的雙眼?, 聞楹也絕不可能將她認成戚師姐。
“有勞你費心?。”聞楹嗓音有幾分低落,“不過我並不需要, 還請你收回去吧。”
八十六雙眼?微微眯起:“本尊為了給你做出?它, 昨夜可是整晚沒有歇息, 你卻?連看都不願意多看?”
許是相處得久了, 聞楹也沒有那麼怕她。
少女隻是搖搖頭:“她和?師姐, 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魔尊八十六反問道, “尋常的傀儡人, 都是用木頭做成的, 這尊傀儡, 是本尊用昆山之玉精心?雕成,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不過……你既然不喜歡, 它也就沒有任何用處, 索性毀了也罷。”
說罷,她抬起手便要摧毀站在原地的傀儡。
聞楹眼?瞳一顫:“不要——”
即便是假的師姐, 她也不忍心?看著她被摧毀。
在她出?聲那一刻, 魔尊八十六恰到好處地收起手,她側頭看向少女:“你到底是要她, 還是不想要她?”
聞楹咬了咬唇:“將她留下來吧。”
反正隻是一個假的傀儡而?已, 看習慣了,應該也就還好。
聞楹這樣告訴自己?.
一番威逼利誘, 讓聞楹收下玉做的傀儡後,魔尊八十六心?情?很是愜意, 信步往寢殿的方向走回去。
不等她走進殿中,卻?見寢殿的正門,有一道婀娜的身影等著。
女子遠遠瞧見她,款款走上?前行禮:“屬下見過魔尊。”
八十六瞥了她一眼?:“隨我進屋說話。”
“是。”
殷芙蕖低下頭,溫聲應道。
進入寢殿後,八十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在床榻上?躺下來,任由男寵為她捶肩揉腿。
她看向一身白衣素縞的殷芙蕖。
正所謂要想俏一身孝,女子向來楚楚動人的姿態,在穿上?這身白衣後,更顯出?弱不勝風的羞怯。
八十六隨口問道:“怎麼穿成這樣?”
殷芙蕖低著頭:“是屬下的夫君,在那日噬魔淵與魔物作戰時,不幸受傷去世了。”
“哦?”八十六淺淺啜了一口男寵遞過來的茶水,“他?是你的夫君,你操縱那些魔物時,難道就不知?小心?避開?他?一些?”
殷芙蕖眸中閃了閃:“他?若是不死,屬下又如何接過執掌殷家的大?權,將來為尊上?更好地效勞?”
八十六驀地輕聲笑了。
她身軀前傾,伸出?手指挑起跪在身前的殷芙蕖的下頜:“本尊倒是沒有料到,為了報仇,你竟能這般狠心?,連自己?的枕邊人也下得了手。”
殷芙蕖垂著眼?,沒有直視她。
她單薄的身形微微顫抖著:“當初炆鹿之戰,若不是殷威揚和?聞清風一意孤行,屬下的爹娘就不會死無葬身之地,屬下沒有一朝一夜不恨他?們。”
“可他?們一個成為仙道盟主,一個是清徽宗掌門,非但沒有受到報應,反而?受儘世人景仰,享無尚尊榮。”
殷芙蕖原本柔弱的臉龐流露出?幾分不相符的猙獰,“倘若能殺得了他?們,莫說是枕邊人的性命,便是自己?的命,屬下也在所不惜。”
魔尊八十六不知?想到什麼,她收回手:“照你這麼說,一切的罪魁禍首,都該是本尊才對?,難道你就不恨我?”
“屬下不敢!”殷芙蕖忙道,“若不是尊上?心?善,救下身受重傷且年幼的屬下,悉心?撫養數十年,隻怕我早已死在混戰之中,天地明鑒,姐姐……我怎麼可能會恨您?”
她水潤的眼?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八十六伸手,拂去她臉龐的淚珠:“本尊不過是隨口逗逗你,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鼻子?”
殷芙蕖忙擦乾眼?淚,微微笑道:“在芙蕖心?中,您永遠都是我在這世間?最重要的姐姐啊。”
“唔……”八十六淡淡應了聲,“我這次將你叫到魔界來,是要你替我去辦件事。”
殷芙蕖:“一切憑尊上?吩咐。”
八十六道:“你想辦法?抽出?那個叫戚斂的清徽宗女修的情?絲,將它送到我這裡來。”
情?絲?
殷芙蕖微微一愣。
她原以為魔尊會吩咐什麼要緊事,沒想到卻?是為了這樣無足輕重的事將她召到魔界來。
所謂情?絲,除了操縱人的七情?六欲,並不會有旁的用處。
殷芙蕖並不知?八十六要戚斂的情?絲做什麼,但對?於她的吩咐,她從來不會質疑,隻順從地應道:“是。”
離開?魔宮前,和?往常一樣,殷芙蕖先去了一趟偏殿的洗髓池。
在白玉砌成的池子中,是最純淨的洗髓液。
洗髓液,本該是用來給修士洗掉汙濁和?雜氣,而?這一池洗髓液,卻?是專門為了祛除殷芙蕖身上?的魔氣。
以防常年出?入魔界的她,被人察覺出?不對?勁。
殷芙蕖將自己?泡入池中,感受到她身上?魔氣的存在,洗髓液瞬間?包裹過來,猶如針紮般刺進她的肌膚骨骼。
女子牙齒上?下打顫,她臉色發白,痛得流出?冷汗來。
痛意無法?緩解,她雙眼?緊閉,自唇間?輕聲道:“姐姐……”
似乎隻有這樣,便能讓痛意消減。
每到魔界,見上?八十六一麵,殷芙蕖都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縱然如此,她依舊甘之如飴.
聞楹逐漸感受到,自己?體內魔骨正在蘇醒。
譬如,隔著殿宇,她能夠清楚地聽到路過的魔物們都說了些什麼,能清晰地看到頭頂的魔氣之中,飛來飛去的魔物是什麼模樣。
不僅五感變得敏銳,就連身體有變得輕盈許多。
每一步走下去,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個人輕飄飄地能飛起來。
但魔骨的覺醒,需要要付出?代價。
這天夜裡,似曾相識的痛意襲來時,聞楹正在熟睡中。
少女身子蜷縮著,指尖揪緊身下的鮫紗床單。
痛……
痛意似乎快要從體內將聞楹劈成兩半。
她意識模糊不清,有些分不清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是在清徽宗,抑或是噬骨淵……
耳邊隱約傳來一道低聲:“聞師妹?”
聽見戚斂的聲音,聞楹莫名有些想哭:“師姐……”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隻見床前果真是戚斂。
她身著雪色道袍,烏發用銀簪挽起,看向自己?時,泠泠雙眼?中透出?一絲關切。
“師姐……”
明明渾身虛弱得沒有力氣,聞楹仍費力地向她伸出?手。
戚斂微微蹙眉,順勢伸手朝她握過來:“你不舒服?”
也就是這一刹那,玉雕傀儡指尖冰冷的溫度,叫聞楹陡然間?清醒。
不,她不是戚師姐。
她隻不過是一尊照著師姐做成的傀儡而?已。
聞楹下意識要抽回手,不成想傀儡戚斂非但沒有鬆開?手,反而?握緊她的手,俯身朝她傾過來。
冷玉雕刻而?成的掌心?,覆到聞楹額頭上?。
“你發燒了?”
聞楹聽見傀儡低聲問道。
稀疏平常的口吻,淡淡的話音。
倘若不是獨屬於玉質的堅硬冷意,和?她身上?並沒有師姐才會有的冷竹香,聞楹險些要將她當做真人。
“我無事……”聞楹強撐著道。
傀儡收起手,便轉過身似要離開?。
“你……”聞楹忙扯住她的衣袖,“你不要去告訴魔尊。”
聞楹想起上?次自己?被逼著喝下的那碗綠色粘液狀的藥,簡直比魔骨覺醒時帶來的痛意還要可怕。
“師妹誤會了。”傀儡回頭道,“我去取水來,為你潤一潤嗓子。”
聽到她這樣說,聞楹鬆了口氣。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燒得唇瓣乾裂開?,嗓子裡發出?的聲音也是乾啞的。
很快,傀儡取水回來了。
她端著水杯,在床畔坐下,將聞楹從床上?扶起來坐穩:“聞師妹,喝水。”
平日裡,聞楹對?這尊傀儡的吩咐,便是讓她獨自在角落裡呆著,不要打擾自己?就好。
直到今夜,這是傀儡頭一回伺候她。
可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而?然,一隻手貼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端著水杯湊到聞楹唇邊。
聞楹甚至能夠感受到,冷玉的寒意透著單薄的鮫紗衣料,如同?直接撫摸在她的後背。
與傀儡這樣的靠近,讓聞楹有些微不適應。
可她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乖乖地垂下眼?,任由她一點點給自己?喂水。
傀儡就連喂水的動作,也是如此細致,仿佛在照顧一隻剛斷奶的小獸。
在聞楹喝了半杯水後,她放下水杯,甚至不忘取出?手帕,為少女擦拭唇角。
聞楹渾身無力,沒有力氣說什麼,隻得任由她照顧。
喝了一杯水,聞楹覺得自己?似乎舒服了一點點。
但也隻是一點而?已。
她閉上?雙眼?,喘.息仍有些急促。
這樣消退不下去的熱意,讓聞楹很是不適。
她半闔著眼?,從床上?坐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前走去。
“聞師妹?”傀儡恰到好處地扶住她,“你想做什麼?”
“水……”少女喃喃道。
“你才喝過水。”傀儡道,“不宜喝太多。”
聞楹要的,才不是喝的水。
她想要有水,能夠將自己?泡進去,興許身上?也就不會有這種快要燃起來的熱。
對?了……聞楹忽然想起,寢殿裡不就有一座溫泉?
這般想著,她朝溫泉的方向走去。
然而?意識朦朧不清,聞楹一腳踩空,身軀向前傾倒。
一旁的傀儡手疾眼?快,將聞楹打橫抱起來。
她抱著少女,就要將她送回床上?。
這時,聞楹伸出?手捏住她的衣袖:“去……泡溫泉。”
傀儡腳步微微一頓。
隨後轉過身,抱著聞楹朝著溫泉走去。
清澈的水麵,漂浮著一朵朵粉紅的花瓣。
傀儡屈膝蹲下,將少女放入水中,任由她玲瓏的身軀被花瓣逐漸遮掩。
然後,在傀儡鬆開?手的刹那,意識喪失了大?半的聞楹便跌入池底。
“師妹?”
傀儡忙握緊她的手腕,將聞楹從水底拉出?來。
“咳咳……”聞楹被動站起來,被嗆到的她猛地咳嗽著。
然後,聞楹嘴巴一癟,眼?尾有淚水沁出?來。
少女嗓音裡說不出?的委屈:“師姐……連你也欺負我。”
“我……”傀儡手足無措,似乎對?於這樣的狀況,不知?如何應對?,“我沒有……”
“你就是有!”生病中的人,情?緒總是被放大?的。
聞楹自以為大?聲地吼著,殊不知?自己?這番模樣,就像一隻毫無傷害力,張牙舞爪著的小獸。
見對?方沒有反應,聞楹更是惱羞成怒。
她抓起近在咫尺的手,一口咬下去。
可是……
少女貝齒與冷玉雕成的手指相碰撞,清脆的聲響後,換來的卻?是她牙根發酸,而?對?方絲毫無事。
少女抬起眼?,沾著淚珠的眼?睫下雙眸懵懂:“師姐,你這是什麼法?術?”
傀儡垂下眼?:“我沒有法?術。”
“沒……沒有法?術?”
怎麼可能……聞楹抓著她的手,向小孩找到新奇的玩具般,與她十指相扣。
聞楹似發現了新大?陸:“師姐,你身上?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說著,她已經握著對?方白玉雕成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龐。
傀儡的指尖顫了顫。
她不知?道是該撤回手,還是任由少女這般親昵。
聞楹站在溫泉中,上?半身已得寸進尺地朝她靠過去,一點點將這尊冷玉環抱。
熱意逐漸得到消減,聞楹抱著她,低聲呢喃著:“師姐……”
少女身上?濕漉漉的衣衫幾近透明,將傀儡的衣裳一並浸濕。
兩人便似毫無阻隔地挨在一起。
傀儡終於出?聲:“聞師妹……你這樣,會著涼的。”
聞楹歪著她,似在思索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半晌,她癡癡笑了:“師姐說得對?,那你到溫泉裡來,我們一起泡進來,就不會著涼了。”
說著,她拉著對?方的手,想要將她帶入溫泉池中。
池邊的傀儡沒有動。
“師姐?”
聞楹疑惑地抬起頭。
傀儡動作似有幾分僵硬地點了下頭:“好。”
她順從地沉進溫泉之中。
四周是溫熱的泉水,身前是冰冷的身軀,聞楹幾乎是想也不想,又貼過去,重新將對?方抱住。
她環抱著對?方的肩,將臉搭在她肩上?:“師姐……”
聞楹似乎有好多話想要與她說,可她實在是太累了,隻是靠著她的肩,就這樣睡過去。
聞楹並沒有意識到,眼?前的身軀,沒有絲毫的心?跳聲。
就連呼吸的微微起伏,也不過是機關齒輪的轉動罷了。
直到少女睡熟之後,一直僵硬著的傀儡,才再次有了動作。
她身形微微一動,少女的身體便微微下滑,更嚴絲合縫地□□坐在她大?腿上?。
傀儡的動作又是一頓。
作為傀儡,她本該沒有任何感覺,可此時此刻,她似是感受到少女肌膚柔軟的溫度,就這樣緊緊貼著她。
作為傀儡,她也不該有任何情?感,可不知?為何,她竟是舍不得再移動半分,甚至有些奢望,這樣的狀態能夠維持下去。
但傀儡戚斂終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她托著少女的腰,將她打橫從溫泉池中抱了出?來。
水聲嘩啦啦淌落,少女雪白的肌膚,因為發熱而?沁著淡淡的粉意。
傀儡將聞楹放到榻上?,下意識抬起手,似乎做了一個召出?符紙的動作。
然而?下一刻,並沒有法?術顯現。
傀儡頓了刹那,起身去找尋毛巾。
在將少女的身子擦乾之前,應該脫掉她身上?被打濕的衣裳。
傀儡戚斂低垂著頭,她麵無表情?,先是解開?聞楹腰間?的係帶,爾後向衣襟觸去——
“冷……”
少女身軀顫栗了下,瑟縮著蜷起身子,似是對?傀儡冷玉雕成的指尖有些抗拒。
傀儡戚斂抿起唇。
“聞師妹。”短暫的沉默後,她道,“擦乾了再睡覺。”
可聞楹才不會聽她的話。
少女將臉埋入枕間?,隻顧自己?睡去。
“聞師妹……”
傀儡還想再勸,話音又止住。
她大?約是明白了,少女是勸不動的。
傀儡戚斂索性無視聞楹的抗拒,任憑少女低聲埋怨著,為她脫下濕衣,再將她擦乾淨。
一切折騰結束後,傀儡又動手為她換上?新衣裳,將少女重新抱回床上?。
床榻之間?,依舊是淡淡的荔枝味熏香。
少女翻了個身,蓋著錦被沉沉睡過去.
昏暗的山洞中,戚斂猛地睜開?眼?。
這一回,她並沒有如同?往常般,第一時間?拿起劍走出?去,接著與妖獸廝殺。
而?是抬起手,神色間?帶著疑惑,看向自己?的指間?。
長指之間?,似乎殘存著少女肌膚間?的溫熱,以及觸碰之際,難以言喻的軟嫩。
方才的夢境,是如此的荒唐卻?又真實。
她似是……變成服侍聞師妹的人?
戚斂閉上?眼?,甚至能回想起師妹在魔界的寢殿的布置,以及過去那一夜,兩人相處時的所有細節。
戚斂眼?中浮現一抹自嘲。
她何時竟變得這般不堪。
為了讓自己?心?安,竟連師妹在魔界過得安穩這種事都能臆想出?來。
而?且在夢中,她對?著衣衫濕透的少女,竟然可恥地有了欲念……
戚斂眸中一沉。
這樣不該有的念頭,讓她對?自己?的唾棄更加重了幾分。
夢境再美好,終究也隻是夢而?已。
戚斂沒有再回想下去,而?是握著劍站起身,朝山洞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她卻?又似想到什麼,回頭看向山洞中,正在昏迷不醒的孟雲追。
三日前,在一片詭異的樹林裡,孟雲追受了很重的傷。
若不是戚斂收到求救後來得及時,怕是她早已送命。
不過讓戚斂感到奇怪的是,那片樹林裡,有瘋長的藤蔓和?濃黑迷霧,與殷家弟子口中,讓姬靈璧喪命的樹林有幾分相似。
但樹林中的藤蔓,對?戚斂的攻擊卻?並沒有那麼殘忍。
準確來說,是似乎並不想要她的性命。
在戚斂帶著孟雲追廝殺出?樹林後,她隱約覺得自己?少了什麼東西,卻?回想不出?來。
戚斂邁出?步伐,走到孟雲追身前。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治傷的丹藥,塞入孟雲追口中。
小女孩慢悠悠地睜開?眼?時,仍帶著幾分惶恐後退:“不,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戚斂冷聲問。
孟雲追猛地睜開?眼?:“我不是——”
看清眼?前是戚斂,孟雲追話音戛然而?止。
她什麼也沒說,隻掙紮著從地上?爬出?來,便踉踉蹌蹌地朝外頭走去。
“昆侖境的地圖,我已經給了你。”在她身後,戚斂驀地出?聲,“你要是再自尋死路,我未必會來得及救你。”
孟雲追腳步一頓。
她回過頭,惡狠狠道:“你以為那些凶猛的妖獸,是我故意招惹的?還不是因為我——”
話到嘴邊,孟雲追卡住了。
還不是因為自己?是什麼?
孟雲追腦海中,似乎又有什麼一點點清晰地浮現出?來——
樹林中,那個奇怪的戴著鎏金麵具的女人,語氣有幾分欣喜:“原是打算用你引來戚斂,沒想到你竟然是魔星轉世。”
“你說什麼魔星轉世,我聽不懂!”
女人輕聲笑了:“難道你就從不曾想過,為什麼這世間?,倒黴的,不幸的人總是你嗎?因為你天生就是魔星,不該屬於這人間?,你生來便是屬於魔界,輔佐魔尊的……”
孟雲追沒能聽明白她說什麼,便已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後,便已經被戚斂救出?樹林。
那個女人說……自己?是魔星,所以才會一直倒黴和?不幸?
孟雲追有幾分茫然。
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那麼一切都就說得通了。
為什麼她的父母會意外身亡,為什麼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給彆人帶來災禍,就連小花一隻狗,也受到她的牽連被員外家的家丁摔死?
孟雲追眼?中,有淚珠打著轉。
她擦乾眼?淚,大?步向前走去。
她要去找到那個女人,問清楚一切的緣由。
在她後方,戚斂察覺到她的異樣。
戚斂眉頭微微皺起,卻?並沒有出?聲攔住孟雲追。
修真界一切自有定數,無論老或少,隻要踏上?修真之途,旁人就無法?對?她生死負責。
況且……對?眼?下的戚斂而?言,最重要的事是儘快變強。
然後去魔界,將師妹帶回來。
失控
聞楹一覺睡醒, 魔骨覺醒帶來的痛意已經消退得無影無蹤。
她正要?習以為常地伸個懶腰,卻?在睜眼看見眼前的?畫麵後,卻發出了一聲尖叫:“啊——”
“聞師妹?”守在殿中的傀儡快步上前。
隻見床榻之間充盈著黑色霧氣, 絲絲嫋嫋的?黑霧, 正是從聞楹的?肌膚間冒出來的?。
她的?雙手手背以及臉龐,都散發著濃濃的?黑霧。
聞楹驚愕地瞪大雙眼:“這是……魔氣?”
恍惚之間, 聞楹又被勾起當日墜入噬骨淵的?記憶:“不……不要?。”
她失神後退著, 直至一隻寒冰般滲著冷意?的?手扶住她的?後背:“聞師妹, 莫怕。”
是戚斂的?聲音。
儘管明知眼前之人隻是假的?傀儡, 聞楹仍逃也般將臉埋入她懷中:“師姐……”
少女嗓音微微哽咽。
魔尊八十六難得早起一回, 順路來看聞楹一眼, 便撞見這幅畫麵。
她唇角滿意?地勾起:“哭什麼?不過是你身體裡的?魔骨日漸覺醒, 隻是你暫時還不會控製這些魔氣罷了?。”
所以, 這些魔氣是從自己體內散發出來的??
這個答案, 非但沒有讓聞楹安心,反叫她更不寒而栗。
照這樣下去, 總有一日, 她會變成徹徹底底的?魔,就像世間所有的?魔一樣, 嗜血, 縱欲,貪婪……
儘管按照劇情線走, 聞楹的?確會淪落到那一步。
但至少現?在的?聞楹, 並不願意?變成魔的?樣子。
少女抬起頭,她看向八十六, 竭力?控製著聲音裡的?顫抖:
“真的?……就沒什麼辦法,能?夠讓我回到過去了?嗎?我隻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就算什麼法術都沒有,就算要?曆經生老病死也沒關係……”
八十六眸中多?了?幾分深意?:“魔骨一旦覺醒,你便再不可能?是普通人。”
“可是……”聞楹走投無路,她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道,“在我的?身體裡,不是還有一半仙骨嗎?為什麼覺醒的?,就隻能?是魔骨?”
“真是個傻孩子,你要?仙骨有什麼用?還是說你覺得魔界不好,想要?繼續回去當你的?掌門之女?”
驚嚇過度的?聞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同魔界至尊說話。
“我……”她冷靜了?幾分,“我隻是隨口問問而已,從沒有這樣想。”
八十六問道:“仙族光風霽月,受世人景仰羨慕,而魔界汙濁不清,人人得而誅之,你當真沒有想過離開魔界,回到仙界?”
聞楹有些摸不清她問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少女唇瓣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魔尊八十六示意?傀儡退下後,她走到床前來:“你我是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在我跟前,你用不著說違心的?謊話,你隻需要?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想當魔,而是想成仙?”
聞楹咬牙:“如果隻能?在成仙和成魔中選一個,那我自然是想要?選前者。”
說罷,她絕望地閉上雙眼,等?待著被激怒後的?八十六的?反應。
沒想到八十六不怒反笑,她帶著幾分柔和伸手,觸摸少女的?頭頂:“就連這從不會撒謊的?性子,也和你娘親一模一樣,不過……你的?仙骨在你墜下噬骨淵那日,便每日每夜都在被魔氣侵蝕。”
“仙根受損,要?想修複並不是那麼容易,你真的?想要?修複它?”
聞楹沒有想到,希望會來得這樣突然。
她雙眼亮了?亮:“真的?……可以嗎?”
八十六微微點頭:“既然你不想成魔,而是想要?修複仙骨,自然也有法子。隻是我再問你最後一回,你當真能?夠承受仙根修複的?痛?”
聞楹喉間吞咽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痛,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堅定:“我能?夠。”
“那好吧。”八十六語氣中難掩惋惜,“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要?等?七日之後,月食那一日,我才能?替你祛除附著在仙根上的?魔氣。”.
轉眼,便是七日後。
魔尊八十六並沒有親自前往聞楹的?寢殿中,而是讓魔族侍女轉交給她一杯藥水。
下達吩咐過後,八十六泡入溫泉池中,與男寵尋歡作?樂。
隻是今夜她並非往日那般投入,頗有幾分心不在焉。
這位男寵向來最會揣測八十六的?心思:“尊上既然擔心公主,為何不親自去守著她?”
八十六淺酌一口琉璃盞中的?葡萄酒:“她本就是魔,既然想要?逆天而行當仙,總歸是要?吃一番苦頭。況且……就算是有本尊守著,滌塵靈藥的?痛,終究還是要?她自己來受。”
男寵會意?:“隻願公主吃過這回苦頭,能?夠回心轉意?了?。”
八十六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她沒有再在這件事多?言,而是勾住男寵的?脖頸,嗬氣如蘭道:“專心伺候本尊便是,哪裡用得著你想這麼多??”
“是……”.
與魔尊寢殿中的?曖昧氣氛不同,聞楹的?房中,是一片死寂。
傀儡戚斂站在床畔,看向剛飲下那杯滌塵靈藥的?聞楹。
在飲下那杯靈藥後,聞楹便倒在了?床上,少女貝齒死死咬住下唇,直至有鮮血沁出也渾然不覺。
傀儡那雙漆黑的?眼底,流露出幾分疼惜。
可眼下她除了?守著少女,彆無他法。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床榻上的?聞楹嗓音虛弱:“師姐,我好痛啊……”
若說魔骨覺醒是針紮一般的?痛,那麼修複仙骨,便是有無數根尖針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膚,將魔氣從骨髓和血液中抽離。
就連聞楹起初堅定的?意?誌,也一並被抽走。
聞楹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她這是想過普普通通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卻?要?忍受這麼多?常人難忍的?痛?
眼尾似有淚水流淌出來,聞楹死死咬住枕頭一角。
可痛意?非但沒能?緩解,反倒如同浪潮一般,一陣又一陣地加劇襲來。
“師姐……”
在最無助之際,聞楹喃喃著,最本能?地喚著她在這世間最能?夠依靠的?人。
“聞師妹?”
聞楹的?手,被冰冷的?玉雕握住,她隱約聽見對方問道,“聞師妹,可要?去溫泉裡泡一泡?”
可現?在的?聞楹,哪裡還有力?氣挪動半分,便是微微有動作?,痛意?便會成百上千地加重。
少女眼眸半闔著,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師姐,你在這裡……在這裡陪著我就好。”
她如同一隻剛斷奶的?小貓,朝傀儡戚斂蹭過去。
少女滾燙的?臉龐,在傀儡冰冷的?掌心摩挲著。
可這樣的?涼意?,對於她所承受的?痛苦而言,無異於是杯水車薪。
還不夠……聞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麼,好將這般的?痛意?覆蓋下去。
“師姐……”少女喉間動了?動,“你幫幫我呀。”
傀儡眼底,流露出一絲疑惑:“幫?”
她不知道,聞楹也不知道。
可聞楹隻是覺得,在這樣疼得叫人快要?死掉的?時候,興許能?做點什麼,讓自己好受些。
“唔……”聞楹低吟著,她意?識模糊不清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戚斂,“師姐……”
傀儡的?喉間動了?動。
少女似一隻柔弱無骨的?小貓,在她懷中蹭來蹭去。
分明隻是笨拙地想要?紓解痛意?,卻?讓傀儡有一種,自己好像是在被她使用的?錯覺。
可傀儡……本就不該是給主人使用的?嗎?
傀儡戚斂驀地出聲:“聞師妹……”
“嗯?”
聞楹帶著哭過的?鼻聲回應她。
“這樣……”戚斂抬起手,“你會好受些嗎?”
“什麼——”聞楹尚未弄清楚她問的?是什麼,身軀卻?在刹那繃緊。
前所未有的?體驗。
似乎全身上下的?所有知覺,都在戚斂動手時一齊彙聚到某處。
聞楹竟然當真有片刻,忘記了?疼痛,隻感受到冰冷的?玉雕,烙印在肌膚處的?滲骨寒意?。
但這一刻太過短暫,寒意?尚未消退,痛意?已卷土重來。
附著在仙骨上的?魔氣,被抽離時的?劇痛,叫聞楹忍不住輕哼一聲。
少女卷翹的?眼睫沾著淚花,她似有幾分埋怨:“師姐,為什麼要?停下來……”
傀儡戚斂那雙用黑曜石雕成的?漆黑雙眼中,深邃如汪洋。
她唇線微抿:“聞師妹,得罪了?。”
聞楹不明白,師姐分明是在幫自己緩解痛意?,怎麼能?算得罪?
昆山玉雕成的?長指,骨節分明而又有力?,不輕不重掠過之際,分走了?聞楹大半的?知覺。
痛意?竟當真消減了?幾分。
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聞楹想讓自己更舒服些。
“師姐……”聞楹雙手環抱住傀儡瘦勁的?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傀儡渾身僵住,清冷的?嗓音似有幾分呆滯:“聞師妹,此?事不可。”
聞楹沒想到,師姐竟然會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
不過是幫個小小的?忙而已,難道師姐她就忍心看著自己受痛嗎?
可任憑聞楹如何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戚斂依舊不為所動。
在靈藥帶來的?痛意?折磨下,聞楹終於微惱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師姐為什麼不願意?,原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對我好!”
“我對聞師妹的?真心,從不曾有半分假意?。”傀儡定定看著她,“隻是……等?你醒來後,一定會後悔的?。”
“有什麼好後悔的?,師姐若是不願意?,那就去外頭再找個人來替……唔……”
不等?聞楹反駁,她隻覺得腕間一緊,緊接著戚斂將她的?雙腕按在枕上,另一隻手緊緊攬在她的?腰間。
“聞師妹,不後悔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聞楹隱約覺得,師姐清冷的?嗓音中,似藏著不著痕跡的?狠勁。
很快,聞楹便意?識到這不是她的?錯覺。
因為這狠勁,被戚斂變了?個法子宣泄出來。
冷玉如同不會化?的?寒冰,無論?置身在何等?溫熱之中,冰冷也不曾消退。
起初時候,聞楹還因為痛意?的?消減,而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快意?。
但很快,這寒冰的?磋磨,叫她明白世間不止有痛得快要?死去,更有一種名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師姐……”少女柔弱無力?地手指揪著戚斂的?衣袖,開始委屈巴巴地求饒。
然而對方卻?不為所動。
一如開始時,傀儡戚斂始終不肯鬆開答應聞楹的?請求。
所謂自作?自受,大抵便是如此?。
聞楹漸漸意?識到,自己的?求饒非但沒有用,反而會招來更帶著狠勁的?“舉手之勞”。
她揪在戚斂衣襟處的?手指,不知不覺鬆開,隻胡亂地想要?抓住什麼,就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啪——
一聲清脆的?響。
放在床頭春凳上的?琉璃盞,被聞楹無意?間碰落。
少女下意?識側過頭想要?去看,耳邊卻?傳來戚斂的?嗓音:“聞師妹,是還想要?找旁人嗎?”
什麼找旁人……
不等?聞楹反應過來,琉璃盞的?茶水,已四下溢開。
茶水洇濕地毯,將一切都變得濕噠噠的?,聞楹隻覺得自己在這濕潤的?包纏中,險些丟了?性命。
……
之後是因為修複仙骨痛得昏過去了?,還是累得睡過去了?,聞楹已不記得。
隻是恍惚之中,有一雙手臂抱著她,始終不曾鬆開。
再次睜眼時,痛意?已蕩然無存,眼皮卻?沉重得要?命。
聞楹費力?睜開眼的?同時,感受到口乾舌燥。
仿佛昨天夜裡,自己身體裡的?水分隨著眼淚,一並流乾淨。
不……不止是隨著眼淚。
坐起身時,腰間的?酸軟和疲乏無力?提醒著聞楹,昨夜的?失控。
聞楹眼皮猛地顫了?下,耳邊似乎浮現?一些話語:
“聞師妹……等?你醒來後,一定會後悔的?。”
“聞師妹,不後悔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聞師妹,是還想要?找旁人嗎?”
……
“聞師妹?”傀儡戚斂微冷的?嗓音,在聞楹耳邊響起。
聞楹冷不丁從回憶中抽離,看向眼前之人。
隻見傀儡神色淡淡,為她遞過來一杯水。
見聞楹似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索性將茶杯湊到少女唇邊:“聞師妹,慢些喝。”
“咳咳……”聽到這三個字,聞楹被茶水嗆到。
“聞師妹?”傀儡略帶關切地看向她。
聞楹現?在,根本聽不得這三個字。
這世間哪有師姐師妹,如同她們倆昨夜一般……等?等?,聞楹忽然想起,眼前並非戚斂,而不是她的?傀儡。
隻是傀儡而已,一切都還有回寰的?餘地。
“那個……”聞楹試探著道,“你能?夠不要?叫我聞師妹嗎?”
傀儡戚斂垂下眼:“是,主人。”
聞楹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傀儡伸手,不輕不重地拍背:“主人?”
“不……這個也不行!”聞楹斬釘截鐵道,“你就叫我……叫我阿楹吧。”
傀儡:“是,阿楹。”
“不不不……前頭那個是就不用了?,直接叫我阿楹就好……”
聞楹有些心虛地不敢看傀儡,“我困了?,想再歇一會兒?,你忙自己的?去吧。”
傀儡看著她,沒有說話。
直到聞楹臉頰浮現?一絲可疑的?緋紅:“怎麼了??”
本能?告訴傀儡戚斂,她本就是為聞楹而生,她唯一能?忙的?,便是為了?她做任何事情。
但潛意?識中,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傀儡戚斂,要?是這樣說了?,隻會讓少女左右為難。
“沒什麼。”傀儡垂下眼,“好。”
說罷,她起身離開床前.
昆侖境,一顆乾枯的?老樹上。
睡在樹乾上的?戚斂睜開雙眼,漆黑眸中一片沉鬱。
不知為何,她又夢到聞師妹了?,而且還是以同樣的?身份進入夢境中。
兩人在夢境中,說了?很多?話,也做了?許多?事。
而這一次做的?事,甚至比上一回更加過分。
戚斂眼底若有所思。
真的?……隻是夢嗎?
如果隻是夢,為何夢中發生的?事會如此?真切,可若不是夢,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近來的?魔界,不知何時變得熱鬨起來。
四下張燈結彩,魔族侍女們忙進忙出,拾掇出杯盞瓷碟。
聞楹心生好奇,隨手攔下一位侍女,問她這是在做什麼?
侍女微微一笑:“等?過上幾日,公主自然就會知道了?。”
沒想到還整得這般神神秘秘,聞楹沒有多?問。
晃眼便是三天後,數十名侍女捧著花紋繁複的?衣裙,以及璀璨耀目的?首飾,進入聞楹的?寢殿中:“還請公主沐浴更衣,前往參加晚宴。”
聞楹:“晚宴?”
“是啊。”一位侍女道,“公主不記得嗎,今天可是您的?生辰,魔尊籌備多?日,便是為了?在今夜宴請各位魔將,將你帶給他們認識。”
原來如此?。
發生了?這麼多?事,聞楹哪裡還記得住自己……不對,是原身的?生辰。
她隨口應過去,便在侍女們的?簇擁下沐浴。
溫泉之中,被侍女們倒入牛乳,灑滿新?鮮的?花瓣,她們的?服侍甚是周到,為聞楹脫去衣袍後,還想要?為她搓洗。
聞楹穿來前是南方人,並不適應這種東北澡堂式服務。
“不、不必了?……”她羞紅了?臉,“我自己來就好。”
見聞楹態度堅決,侍女們隻得作?罷。
可等?聞楹洗沐過後,她們又圍上前,不等?少女作?何反應,便七手八腳地為她擦乾淨身子。
聞楹順勢扯過浴巾,將身軀遮掩其?中:“真的?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可是……公主您一會兒?還要?穿衣裳呢,就讓奴婢們來伺候吧。”
“是呀公主,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不知是不是聞楹的?錯覺,這些姿色過人的?侍女你一言我一語,而自己就像誤入女兒?國?的?唐僧。
她尚未出聲,卻?有一道修長身影撥開珠簾,走進溫泉邊來:“公主已經說過不用,你們卻?絲毫不聽,是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來人正是一直候在珠簾外的?傀儡戚斂。
她神色異常殊冷,嗓音如寒冰。
方才還嘰嘰喳喳的?十幾名侍女,瞬間安靜下來。
她們並不知戚斂乃是傀儡,隻當她是公主的?貼身近侍,再加上傀儡不似聞楹溫聲細氣地好說話,瞬間便不敢造作?。
可偏有一位膽子大的?侍女站出來:“閣下這是哪裡話,我們都是奉了?魔尊的?命,來服侍公主的?,隻不過是不敢違背魔尊之令罷了?。”
有她出頭,剩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語——
“就是呢,難道就許你一個人霸占著公主,不準我們與她親近?”
“閣下未免也太霸道……”
聞楹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她無奈道:“行了?……你們將衣裳放在這兒?吧,我自己會穿。”
“公主……”一位侍女看向她,嬌滴滴道,“原來公主並非不喜歡女子,而是對奴婢這種庸脂俗粉看不入眼,隻偏袒獨寵她一人……”
這都哪兒?跟哪兒?的?話。
聞楹:“你們誤會了?,她不過是……”
她下意?識想要?說,她是自己的?師姐,所以才能?留在殿中。
可師姐的?身份,還是不要?叫太多?人知道的?好。
於是聞楹的?話到嘴邊,卻?又拐了?個彎兒?:“她不過是一尊傀儡而已。”
爭風吃醋的?侍女們恍然大悟。
傀儡,就算再受寵,終究隻是死物,哪裡比得上活生生的?人?
所以,就算戚斂生得再仙姿玉質,清冷絕塵,在這些侍女們眼中也失去了?威脅。
聞楹趁著她們安靜下來,又忙道:“我習慣她伺候了?,你們都先出去,就讓她來服侍我穿衣就好了?。”
侍女們雖然不樂意?,但也不太敢忤逆她的?話,隻得陸續退出房中。
等?侍女們都退出去後,聞楹看向站在一旁的?傀儡。
不知為何,她的?神色看起來似乎有幾分冷意?。
“師姐……”聞楹一愣,“你不高興了??”
傀儡戚斂:“並未。”
意?識到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是一種不敬,又道:“阿楹誤會了?,我沒有不高興。”
說話間,傀儡取起衣裳:“阿楹不是要?我服侍你穿衣嗎?”
“哦,好。”聞楹這才想起正事,“方才是我為了?將她們騙出去,才這樣說的?,師姐你將衣裳放著,我自己來就好。”
傀儡定定看了?她一眼:“好。”
她放下衣裳,退出珠簾外。
聞楹自己穿上裡衣,接著她便發現?,僅憑自己,是無法將這繁複隆重的?晚宴禮服穿到身上的?。
“師姐……”聞楹又小聲喚她,“你能?不能?再進來一下?”
話音剛落,外頭響起了?腳步聲。
傀儡走到她背後,替少女穿上鮫紗長裙。
這時,聞楹鼻尖輕輕嗅了?嗅:“師姐,你有聞到什麼香味嗎?”
傀儡
“香味?”在聞楹身後, 傀儡人輕聲道,“抱歉,我什?麼都無法聞到。”
聞楹這?才想起, 她隻是一具傀儡。
所?以自己方才這?番話, 無異於是在問瞎子能不能看見。
聞楹為她的失禮,生出幾分愧意:“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那沒什?麼事, 你繼續吧。”
“好。”傀儡低聲說著, 垂下頭?為聞楹係衣。
這?是一條樣式繁雜的長裙, 絳紅色輕紗一層籠罩著又一層, 長裙後背彆出?心裁地從腰際敞至後頸, 需要一根根係帶將它?纏緊。
戚斂先是從腰窩下方開始係衣, 再拉著束腰的綢帶逐漸向上。
在這?個過程之中, 她冰冷的手指, 難免會觸碰到少女的肌膚。
起初,對於這?般的涼意, 聞楹隻是覺得有些癢。
但等到傀儡的長指上移到蝴蝶骨的位置, 聞楹的呼吸微微一緊。
傀儡戚斂的長指,就像是冰塊般滲著寒意。
莫說是直接觸碰到裸.露在外的肌膚, 便是隔著層層薄紗, 聞楹依舊感受到,這?樣的寒意極具侵占的意味, 叫自己身軀不由繃緊。
腦海之中, 驀地浮現在她服下靈藥的那個夜裡,傀儡也是這?般, 頂著戚師姐那張無情無欲的臉,做出?的事卻是那般……
似察覺到她的異樣, 傀儡停下動作?來:“阿楹?”
“嗯,怎麼了?”
開口?之際,聞楹發覺自己的嗓音竟啞得厲害,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她下意識回頭?朝傀儡看去,身軀卻不受控製地晃了晃,腳底發軟站不穩。
傀儡手疾眼快,扶住聞楹的腰。
“阿楹?”
她垂眸看向倒在懷中的少女。
聞楹雙頰陀紅,目光迷離。
她伸出?手,朝眼前之人的臉頰觸去:“師姐……”
傀儡的臉雖然和戚師姐一模一樣,但觸上去時,依舊是玉雕的冷冰。
可此時此刻的聞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隻是莫名懷念那天夜裡,讓人畏懼而又沉溺的異樣感覺。
少女眼底,倒映出?傀儡戚斂的臉龐。
“阿楹……是哪裡不舒服嗎?”
傀儡輕聲問著,握住了她的手。
“沒……沒有。”
貝齒咬住唇瓣,聞楹竭力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她強撐著站穩身形,雙手抵上傀儡的肩,將她向後推去:“師姐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就好。”
可惜她的力氣小得可憐,非但沒能推動傀儡,反而自己後退了幾步。
眼瞧少女踉蹌著,便要向後跌入溫泉池中,傀儡忙握住她的手腕:“阿楹?”
聞楹再度跌入她懷中。
她唇瓣微張著,嗓音中似有哭腔:“我不是說了嗎,你出?去……出?去就好。”
“可是……你就在這?兒,我還能去哪裡。”傀儡戚斂道,“看來,你應當是中了藥,我幫你就好。”
說著,她緩緩低下頭?。
紅色寶石雕刻而成的薄唇,印在少女柔軟的唇上。
她舌尖探入聞楹唇線中的動作?,有幾分笨拙和僵硬。
聞楹一麵覺得熱,一麵卻又承受著來自傀儡的冷冰。
她眼尾沁出?淚光,有些無助地搖了搖頭?:“不……不行。”
傀儡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已不知不覺地移到少女後腦勺的位置,她骨節分明的長指,插/入少女如雲的烏發間。
“為什?麼不行呢?”傀儡的唇,挨著她的唇瓣,“反正這?樣的事,我們不是早就做過一回?”
聞楹似被說中了心事,瞬時啞了聲。
傀儡戚斂的手,從她的烏發間抽離,逐漸向下掠過少女纖細的脖頸,以及她衣裳依舊不曾係緊的後背。
玉雕留下的冰冷,宛如一條靈活遊曳的蛇,盤旋在聞楹的肌膚之上。
聞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比起上一回痛得死去活來時,走投無路的緩解,這?一次的她,顯然要清醒得多。
她不再是被痛意統治,而是被欲/望驅使。
她徹底臣服地軟倒在傀儡懷中,接受她所?謂的幫助。
“師姐……”
少女一麵覺得羞恥,一麵卻依舊百般依賴地輕聲喚著她。
傀儡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
她黑曜石雕成的眼底,本?不該有任何光彩,卻在聞楹看不到的角度,透露出?幾分晦暗不明。
“是我,阿楹。”傀儡這?般答應著,手上力度卻懲罰般加重了幾分。
“唔……”聞楹不禁輕呼一聲,剩下細碎的低吟卻儘數被她堵住。
在她的裙擺上,是用金線和銀絲交織繡出?的蝴蝶,裙裳不曾褪去,輕盈的蝴蝶便伴隨著她的起伏而起伏,緩緩飛舞著。
它?們蝶翼翩翩,時而低飛,時而停落,卻始終無法從鮫紗上飛離。
如同少女一般,任她如何軟聲求饒,卻始終沒有逃離傀儡戚斂的操控。
……
直至月亮升起來,殿外的侍女催了又催,傀儡方才依依不舍地放過少女,重新將少女攬在懷中,替她穿衣裳。
許是被折騰得狠了,當她冰冷的指尖觸碰過肌膚時,聞楹的身體都會不受控製地繃緊打顫。
“阿楹怎麼這?般嬌氣?”意識朦朧不清,聞楹聽到傀儡在耳邊問。
本?該沒有情緒的嗓音裡,似有幾分悅意。
聞楹咬了咬唇,她抬起頭?:“師姐,下次我們……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傀儡眼底的笑意刹那冷下來。
她看著少女清醒過後,神色間的堅決。
“我知道了。”傀儡淡淡道。
聞楹鬆了口?氣。
倘若再這?樣發展下去,聞楹當真不知道,倘若日後見?到真的戚師姐,自己還有什?麼顏麵再麵對她。
設身處地想象一下,要是有一天,聞楹發現朋友家中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充氣/娃娃,那她一定會怒罵對方變/態,再揍她一頓也說不定。
所?以她和傀儡戚斂的關?係,絕對不能這?樣下去。
在聞楹胡思?亂想的時候,傀儡已經?替她穿好衣裳,扶著少女的手,帶她走出?殿外。
門外等著不少前來迎接的魔族侍衛。
聞楹正要隨他們前往舉行晚宴的大殿,這?時,傀儡驀地對著侍衛首領冷聲開口?:“將方才進?屋服侍過公主的侍女,全都抓起來。”
首領應道:“是。”
說著,便帶著手下朝十幾名侍女圍過去。
“等等——”聞楹驚愕地瞪大眼,她看向傀儡戚斂,“這?是……”
“阿楹方才會中藥,定是這?些侍女做了手腳。”傀儡道,“若此次不找出?主犯嚴懲,將來她們定會再犯。”
她說得不無道理。
可是……聞楹正遲疑之際,十幾名侍女一齊跪下來——
“公主就饒了我們這?一回吧,奴婢往後再也不敢了。”
“都是奴婢們鬼迷心竅,想著能趁機受到公主寵幸,請公主恕罪。”
“公主,奴婢當真隻是一時糊塗……”
聞楹一時無語凝噎。
雖說魔族風氣奔放,在自己的姨母八十六身上,聞楹也有所?領略。
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些侍女竟膽大包天這?等程度,竟合起夥來給自己下藥。
可是看她們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聞楹也是於心不忍。
“罷了。”她道,“今天是我……本?宮的生日,不必這?般大動乾戈,就放了她們吧。”
侍衛首領看向傀儡戚斂,見?她神色間略有幾分默許,這?才應聲道:“是。”.
大殿之中,管弦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雖說是魔界,但上層貴族尋歡作?樂起來,和凡人仙族喜歡的東西都是差不多。
但也有不一樣的。
譬如他們毫不遮掩的放浪。
在座幾乎每位位高權重的魔將身旁,都圍著三四名衣著清涼的男寵或是寵姬斟酒服侍。
當然,也有葷素不忌,男寵女寵一起服侍的。
待聞楹一入場,這?些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朝她看過來。
這?位仙族來的公主,顯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目光中有忌憚、揣測……也有垂涎……
“阿楹,過來。”一見?著她,八十六微微抬起頭?,“坐到離本?尊最近的位置。”
聞楹目不斜視,坐到她的位置上。
魔尊八十六一個眼神示意,便有侍女上前替她斟酒夾菜。
置身陌生環境中,聞楹除了默默嘗酒吃菜,沒有旁的事可以做。
宴會持續了沒一會兒,忽有一道男聲響起:“早就聽聞公主有如天神下凡,今日一見?,果真是與眾不同。我身為舅舅,初次見?到公主,也沒什?麼好東西送,隻備了件薄禮——”
說著,他拍了拍手,吩咐手下道:“將東西帶上來。”
雖然和這?位所?謂的舅舅八竿子打不著,但聞楹還是禮節性地放下筷子,等待著禮物上場。
很快,殿外傳來鐵鏈響起的動靜。
聞楹看清他說的是什?麼禮物。
隻見?鐵籠之中,囚著一位手腳被鎖鏈困住的男子,他白衣束發,儼然是修士打扮。
聞楹眼瞳一顫:“這?是……”
不止是聞楹,就連主座的八十六也微微一愣,不過她並未說什?麼。
那位自稱舅舅的山羊胡男子得意一笑:“這?金丹期的修士,可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抓來的……”
他隨手拿起桌上分割羊肉的匕首,朝著籠子前走去。
接著,他拿著匕首的那隻手抬起,狠狠向籠中之人刺去——
“住手!”聞楹如夢初醒,她陡然站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公主有所?不知,這?修士的心臟對於魔族而言,可是大補之物。這?樣的新鮮玩意兒,公主難道就不想嘗嘗?”
自稱舅舅的山羊胡把玩著手中匕首,被肥肉擠成兩?道縫的雙眼流露出?貪婪。
似乎隻要等聞楹答應一聲,他便會立刻動手,將仍在掙紮中的活人修士的心臟生剖出?來,送給她作?為見?麵禮。
區彆
宴會之?上, 眾魔言笑晏晏地看著這幕。
似乎對他們而言,生吃人心這件事,和喝涼白開一樣再自然不過。
聞楹看向被困在鐵籠中那位的修士。
他身上穿的, 依舊是行走修真界時的月白道袍, 本該乾淨整潔的道袍上布滿血痕,潦草的長發用衣料同色的布條束起。
這樣打扮的修士, 修真界比比皆是, 聞楹曾與?他們無數次擦肩而過。
或是清徽宗山腳下的小鎮, 或是人聲鼎沸的滄南城, 抑或賓客絡繹不絕的問仙派……
但無論如何, 不該是在魔界, 他淪為盤中餐, 而自己成為享用他的人。
“聽說公主自幼在仙界長大, 估計沒有嘗過這樣的好東西。”山羊胡胖子的聲音打斷聞楹的思緒, “等您品嘗過後,自會懂其中美?妙。”
說罷, 他嘿嘿一笑:“這天底下, 就沒有魔能逃得過鮮血的誘惑。”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這世間, 就沒有肥宅能夠逃過炸雞加可?樂的誘惑。
可?聞楹並不認為自己是魔, 她不過是正巧體內有魔骨而已。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聞楹除非腦子有洞, 才會這樣說。
小胖子吸了吸口水, 迫不及待地握住刀,就要朝修士的心口剜去——
“等等!”
聞楹再度出聲打斷。
在數道目光注視中, 她竭力?將?腰背挺直,拿出公主的架勢來, 清了清嗓子道:“將?他的臉抬起來,讓本公主看個清楚。”
聽到她這般說,一旁的侍衛愣住,卻沒有動作?。
直到坐在高處的魔尊八十六道:“公主都發話了,你們一個個還愣著做什麼?莫不是想要本尊將?你們挫骨揚灰,去養宮裡的花花草草?”
守著鐵籠的四名侍衛忙道:“屬下知錯。”
他們一人扯著修士的頭發,一人掐著他喉嚨,又?有一人抬起他下巴。
“公主,請過目。”
剩下一人恭恭敬敬道。
聞楹朝他看去。
殿中光線昏暗,對方臉上又?滿是血汙,聞楹其實很難看清什麼。
可?她還是煞有其事地勾了勾唇角,似有幾分滿意。
“這樣好的姿色,若是隻當做一餐美?食,未免可?惜了。”聞楹細聲道,“將?他送過來,伺候本宮喝酒吃菜。”
拿著匕首的小胖子一愣:“公主,這……”
“舅舅有所不懂。”聞楹嫣然?一笑,“所謂食人心臟,不過是口腹之?欲,飽食過後就什麼都不剩,哪裡比得上歡愉之?樂?”
“況且……等本宮將?他玩夠了,屆時定不忘舅舅的饋贈之?恩,設宴邀你來共享美?味。”
這一番,聞楹說得煞是惡心反胃。
殊不知她頂著一張天真爛漫的臉,嗓音清脆愉悅地說著這等殘忍之?事,看上去反倒比魔族還要魔族。
就連一旁的傀儡戚斂也不禁側目,似在揣測少女話中真假。
小胖子果然?被她這番話打動,抹了抹幾滴眼?淚:“公主果真和皓月姐姐在世時一樣,凡事都念著我這個不成器的……”
“舅舅客氣?了。”聞楹臉上笑意有幾分僵硬,她實在不知如何回?應,隻信口道,“還不知要如何稱呼您?”
“幾百名姐妹兄弟中,我排行二十五。”小胖子道,“你叫我二十五舅舅就好。”
聞楹喉間一哽:“二百五……舅舅。”
“誒——”小胖子歡天喜地應著,他從身上取下鑰匙,將?鐵籠打開後支使?手下道,“還不快將?人給公主送過去!”
手下忙聽話照做,解開修士的手銬腳鏈,將?人押送到聞楹跟前來。
就在這時,變故陡然?發生。
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男修似拚儘最後一絲力?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拔下聞楹發間的玉簪,握緊它狠狠朝少女的脖頸間刺去:
“虧你還是清徽宗掌門之?女,竟這樣貪生怕死,認賊作?父!”
聞楹眼?瞳一顫。
不等她躲開,隻聽得叮一聲脆響,修士手中的玉簪被擊飛。
下一秒長劍出鞘,寒光在聞楹眼?前一閃而過,直抵對方喉間。
“慢著——”
眼?看著修士就要喪命在傀儡戚斂的劍下,聞楹生平頭回?這般反應迅疾地出聲。
劍尖雪芒,已在修士喉間割出一道血線。
“師姐?”聞楹難以置信地側過頭,看向殺意毫不遮掩的傀儡戚斂。
聞楹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再慢上半步,這位男修就會被傀儡一劍破喉,當場斃命。
師姐的劍,從不會指向無辜之?人。
她……終究隻是一具傀儡,而非真正的師姐。
聞楹定了定神?,麵上又?恢複了漫不經心。
她故作?鎮定地扶了扶發間簪釵,冷聲嘲道:“嗬,性子還挺烈,可?惜……本宮就好這一口。來人,將?他關進寢殿,在本宮回?來前,任何人不許放他出門。”
男修像一條死狗般被拖了下去.
寢殿的大門一推開,從晚宴回?來的聞楹便瞧見被五花大綁,仍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修。
她微微皺眉,吩咐守在門外的侍女道:“去取些藥來,本宮對一個死人,可?沒有興趣。”
“是。”
很快,侍女將?藥取回?來了。
男修被強行灌下藥後,幽幽轉醒。
他看向聞楹的眼?神?,依舊有幾分防備:“為什麼要救我?”
“還好你不算笨。”聞楹道,“總算知道我不是要害你了。”
“長話短說。”她道,“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在殿中呆著……對了,我與?閣下可?是在何處見過,為何你認得我?”
“昆侖境,我和幾位同門曾與?你們清徽宗的人打過照麵……”
聞楹捕捉到重點?:“昆侖境?”
自從她來到這個修真界,似乎有無數的事情都圍繞著昆侖境展開。
“沒錯。”男修接著道,“我和幾位同門原本在追趕靈獸,不知為何就闖進了一片樹林,受到了攻擊,醒來後就來到魔界。”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聞楹愣了好一會兒?。
她原以為男修是在噬骨淵發生異變那日,也被抓進魔界的,可?聽他話中意思,原來他早就被抓進魔界。
“樹林……”聞楹若有所思,“你說的那片樹林中,攻擊你們可?是藤蔓?”
“你為何知道?”男修疑惑道,“難不成你也是這樣被抓來的?”
聞楹搖了搖頭。
有過這樣經曆的不是她,而是清徽宗和殷家的幾名弟子。
他們雖然?僥幸逃脫,但最後還是死在李守真的報複之?下。
眼?前似有層層迷霧遮擋,但至少聞楹弄清楚了一件事——
魔族看似被封印在噬骨淵之?下,不得進出仙凡兩界,但實際上,他們有辦法出現在昆侖境的那片樹林中。
至於他們數次借助靈獸將?修士引入樹林中,肯定是有旁的打算。
可?他們究竟是打算做什麼呢……
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卻被身後的腳步聲打斷:“阿楹,該喝藥了。”
……
莫名cos了武大郎的聞楹有些想笑,但她看著那碗滌塵靈藥,想到上回?脫了一層皮的難熬經曆,又?笑不出來。
在喝藥之?前,聞楹先叫人將?這名叫薑凡的男修弄去偏殿。
畢竟,她將?人要回?來隻是為了救他,並沒有真的讓他做男寵的打算。
接著,聞楹又?取下身上的絳紅披帛,將?其遞給傀儡戚斂。
傀儡似有所不解:“阿楹這是……”
聞楹抿了抿唇:“就……上次我喝了藥,不是做了很過分的事嗎,這次你把我的手綁住,我保證不再犯錯。”
說著,她雙手並攏,遞到傀儡眼?前。
傀儡微微一笑:“阿楹這是何必,反正你我又?不是頭一回?——”
“不行!”聞楹打斷她的話,“就算是曾經錯了,也不能一錯再錯。”
亡羊補牢這個道理,聞楹還是懂的。
傀儡定定看著她,半晌後道:“好。”
她拿起披帛,將?它一圈圈纏在少女雙腕間。
聞楹:“再係緊些。”
她怕萬一到時候自己疼得受不住,還是會掙脫它。
傀儡依言照做。
然?後,她端起那碗藥。
少女巴掌大的臉上,五官皺到了一起。
長痛不如短痛,聞楹一口氣?將?碗中的滌塵靈藥一飲而儘。
傀儡取出手帕,動作?溫存地為她擦去唇邊殘留的藥汁。
做好一切準備,聞楹安詳地在床上躺下。
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等等……這暴風雨來得未免也太猛了。
聞楹剛閉上眼?,五脊六獸的痛意頃刻間一齊襲來,似有無數根細針在她的骨髓間攪弄著,連呼吸都是劇烈的疼。
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少女,身軀不由得蝦子般蜷縮起來。
“唔……”她唇間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聞楹腦海中一陣陣白光,恍惚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床前似有腳步聲傳來,來人在床沿坐下。
傀儡低下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床上的少女。
她被冷汗打濕的長發,就這樣濕漉漉地貼著她的脖頸,宛如靈蛇遊曳。
意識模糊不清之?際,聞楹隻覺得似有什麼冰冷之?物,落到自己額間。
她恍惚間聽見耳邊似有人低語:“阿楹……既然?這般難受,為何又?要強忍呢?”
清冷的嗓音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
聞楹死死咬住下唇,沒有回?應她。
緊接著,骨節分明的長指摩挲著向下,掠過少女挺翹的鼻尖,落到她軟嫩的唇瓣上。
玉質堅硬,輕而易舉挑開聞楹的唇線,縱然?般任她的上下貝齒咬住自己指尖。
縱然?玉雕成的肌膚骨骼沒有任何觸感,傀儡仍有幾分癡迷地順勢撥弄著:“阿楹……”
然?而下一秒,她的動作?一頓。
黑曜石雕成的眼?中,情.欲褪去,化作?淡淡的疑惑:“聞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