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閉著的雙眸在聽見聲響後張開,星眸有慍,與彎腰在門口不進不退的少女對上視線。
良久,他開口:“還不進來。”
少女垂下眼簾,極為緩慢地走進,在離男子半尺遠的位子坐下。高綰的朝雲髻上孔雀金步搖的珍珠串輕拂,一雙秋水眸裡也似有珍珠欲出,卻似不敢哭,隻抿著唇,顫動睫羽。
“哭什麼?”男子問道,聲音淡淡,融合在外頭的雨聲裡。
瑤光被驚得身子都一顫,卻仍舊垂著頭:“我不回宮。”好似將追風剛剛的提醒全然忘了,不管結果是什麼,她都要說出來。
外頭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外頭亦是熙熙攘攘,行人踏水、孩童嬉戲、小販叫賣……
這些聲音離她那般近,可一簾之隔卻似千山萬壑。
馬車裡格外沉寂。
“不回,那就在此。”片刻後,男子朝身側紅衣少女側眸,目光沉沉,扯出一絲玩弄的笑意。
少女沒明白其中深意,疑惑地望向男子,可男子驀地將臉湊到她跟前,烏木沉香混雜著一股皂莢味。少女嚇得往後直靠,方才回味過來他話中意思。
“這,這裡是街上。”瑤光靠在後頭的馬車壁,瑩潤的臉酡紅一片,“不要……”
“那,你想在哪裡?”男子語氣極為認真。
“……”瑤光悶聲,她哪裡都不想,可又不敢再說,方才已經對他說了兩回“不”,她不確定他是不是還有耐心。
雖說他好似與從前大不一樣,比如大婚那晚他一直喚自己“瑤光”,可原先他並未喚過她的名字,有人時隻喚“神女”,無人便隻是“你”,唯有她弑君那日,連名帶姓叫她“米瑤光”。
再比如,他素日衣冠楚楚,即便是盛夏亦是皎白錦衣紋絲不亂。可今日他卻隻如此隨性地著單件羅衫,交領都鬆垮著。
他身上有股香湯味,莫不是不久前沐浴?沐浴完,就乘上馬車出宮尋她?
追風說他今日心裡不順,不順就找她開解?
瑤光思及至此,明白今日大約是不必回宮了,可必逃不掉……那事。
“這裡人多……我怕。”瑤光低頭看著自己曲紅軟紗裙麵,上麵以金線繡了蓮葉,這是備嫁時薛姨娘送的,滿滿一箱,皆是適合夏日穿的紅裳。
薛姨娘說,成婚後也要多著紅裳,喜氣,喜氣多了指不定早早就能生下孩兒。
如今瞧著這紅衣,倒有些說不出的諷刺。薛姨娘一定想不到,她會以尹家婦的身份與彆的男子交/歡吧。
心中不覺苦笑,繼而抬首,直視著男子俊美的臉,細聲道:“可否把馬車停至人煙稀少之地。”
男子笑了,掀開側麵的簾子,對外道:“去神羅道。”
瑤光堪堪舒了一口氣,男子卻傾身探來,將她抵在馬車壁,也不待她說話,就封住她的櫻唇……
外頭雨聲不絕,嘈雜不止,車輪滾滾。
馬車內風花雪月,尤紅殢翠。無人知曉。
……
雨聲漸小,天色也暗沉下來。
神羅道的馬車內,少女雲鬢淩亂,金步搖都頹然地掉在地上。她姣好的臉上薄汗微透,潤如玉,兩靨緋紅,此刻她正係著衣帶。
男子亦隻披著羅衫,尚未係好。他似消散了來時那股駭人氣息,撿起地上那隻金步搖,拿在手上瞧了一陣,又遞給還在整理衣裳的少女。
少女怔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她麵上尚有淚痕,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似雨後花朵沾染露水